……
八年,八年了!
一停电一下雨,他就还是会不可控制地,陷在当时的情景里。
八年,足够让很多很多回忆褪色。
父母亲的面容,在他脑海里都已经渐渐模糊,唯独那天晚上的画面,父亲说的每一个字,母亲身上的每一处伤痕,一室的凌乱,窗外的雨声,那天晚上的一切,都像是被人牢牢刻在了他脑海里,任由时间怎么走,这些记忆却都依然清晰得像在昨天。
他现在知道了,也承认了,他是个和他父亲一样的怪物。
会自残,爱见血。
什么他都认了,可他们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
温扬绝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任由所有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在眼前不断回放。
手机好像振动了一下,可温扬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了?”花熠一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坐在沙发里面色阴沉的邵宁,“谁又欺负你家小孩儿了么?”
邵宁没回答,眼睛还死死盯着亮着的手机屏幕一眨不眨。
消息发出去十分钟了,还没收到回复。
会那么幼稚地把小朋友的伞藏起来,确实是有私心,想跟小朋友共撑一把伞,可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早在原来的世界,邵宁就知道,一到下雨天,温扬的情绪就不太对。
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温扬的时候,少年穿着纯白色的大睡衣,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被雨淋的还是被汗浸湿的,一双黢黑的眸子里写满了戒备。
后来渐渐熟悉了,只要可以,邵宁都会尽量在雨天,尤其是雨天的晚上陪着温扬。
再后来,有次实在没忍住,邵宁试探着问过一句,是不是不喜欢下雨天。
邵宁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朋友当时的反应,瞳孔紧缩呼吸急促,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安抚了很久才慢慢缓过来。
自那之后,邵宁就再也没敢提起过。
“阿昀!”花熠的声音突然响起,把邵宁从久远的回忆里拽了出来,“傻了么?手机都震多久了!”
邵宁蓦地回过神,慌乱低下头看手里一直握着还在震个不停的手机。
是小朋友给他打的电话!
立刻划了接听,把手机拿起来贴在耳边,邵宁深呼吸了一口,轻声叫了一声,“小朋友?”
没人回话。
听筒里只有小朋友格外急促的喘息声。
“小朋友,别急,”邵宁声音放得更缓,“别急阿,我在,我在的,慢慢说”
依然没人回话。
邵宁紧紧攥着手机,一句接一句地耐心安抚。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筒里的喘息声终于渐渐平复,传出来小朋友的声音。
很轻很弱,一不留神就会听不到。
小朋友说:“哥,你能不能来陪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这个片段想了很久终于写到了!
个人觉得这个片段在两个人的关系进展里能起到一个里程碑的作用,算是我们温小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主动伸出手,把大流氓拉进了自己的世界。
他们会好起来的,一定会越来越好。
鞠躬,爱你们。看小说,就来! 速度飞快哦,亲!
第38章 三十八杯甜奶
脑袋“轰”地一声。
如果搁在平时, 邵宁一定会因为小朋友的一声“哥”, 还有这样一句温软的话而气血上头,可现在,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抽疼, 呼吸一下都困难。
邵宁太清楚了。
小朋友究竟是耗了多大的力气,才打出这个电话,讲出这句话的。
像坠在无底深渊的人拼尽全力扯住了垂下来的唯一一根稻草,如果感觉到了稻草的迟疑,哪怕只有一瞬, 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松开手,重新沉回更看不见底的深处。
这不是撒娇,而是求救。
“别挂电话, ”邵宁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现在就过去, 门牌号告诉我。”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还有小朋友毫无规律的混杂喘息声。
邵宁已经穿了鞋跑出去,太急没有拿伞,一路在大雨中狂奔, 任由冷风裹挟着雨滴像冰刀拍打在脸上,也分不清究竟谁的喘息声更急。
“小朋友, ”邵宁边喘边不忘继续安抚温扬,“我,我马上就到了,把门牌号, 告诉我,好不好?”
依然没有回答。
直到邵宁已经跑进了温扬住的小区,听筒里才传出很简短的一声回应,“502。”
比起之前那句话,小朋友这次的声音大了不少,可语调却有些奇怪。
邵宁心本能地一沉。
果然,还没来及开口,小朋友就又说话了,“哥,你要不要来,看艺术?”
“乖,你先别,别乱动,”邵宁又加快了脚步往温扬住的那幢楼冲,“等我两分钟,两分钟一定到。”
“好阿,”听筒里传出温扬肆意的笑声,“我给你计时,两分钟没有到的话,我就出去,亲自把这份艺术献给你。”
没太明白温扬这句话的意思,邵宁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却根本不敢深想。
只是稍微触碰一下那个念头,就足够他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不会的,”邵宁声音嘶哑下来,“一定会到,答应我,要等我,一定等我,答应我,好不好?”
“100,99,98”温扬不回答,只是笑,边笑边数数,“97,96”
邵宁跑出了身体的极限,迎着扑面而来的雨点拐过一个弯,终于要到了楼前。
“62,61,60”
一把推开单元门,邵宁连口气都没有喘,三级台阶一步地往五楼冲。
“5,4,3,2,1”温扬的笑声更大了些,可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疼,“哥,时间到了,我要”
“我到了,”邵宁打断他,粗重地喘息着,用力拍了两下门,“给我,开门。”
听筒里一瞬的寂静,之后,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邵宁心猛烈地一跳,立刻就要回拨过去,可手指刚碰上按键,眼前的门就被打开了。
拨号的动作顿住,邵宁抬起头,看进去。
房里是一片漆黑。
适应了两秒,邵宁才勉强看清,站在门口的小朋友,一个模糊的轮廓。
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邵宁腿一软,脚下打了个晃,幸亏他及时扶住了门框,才没有直接栽倒在地。
“小朋友,”邵宁半倚在门框上喘了两口气,抬头看向那团模糊的轮廓,“你看,我说了能到,就一定能。”
“哥,”温扬不应他的话,只是笑着问,“好看吗?”
“太黑了,我看不清,”邵宁下意识去摸开关,“怎么不开”
话说了一半,他就猛地顿住。
他这是急傻了。
小朋友最怕黑,如果能开灯,又怎么可能不开?
“不怕阿,”邵宁低头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手抖的划了三下才划开,“小朋友不怕,有我”
电筒打开,骤然的光亮让邵宁剩下没出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
一片白光里,小朋友一手握着柄小刀,另一手抬起,高高举到了他眼前。
手腕已经被割破了,鲜红的血顺着手臂的线条往下流,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小朋友却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眉头都不皱一下,眼睛亮的在发光,直勾勾地望着他,重复那句话,“哥,好看吗?”
心脏停跳了一拍。
不得不说,本该是幅说起来让人会有些恐惧的画面,可事实却是,真的很好看。
不可方物,惊心动魄。
“小朋友,”邵宁用力掐了两下手心,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可发出的声音依然在打着颤,“先把刀给我,好不好?”
“为什么?”温扬握着小刀的手往后避了避,眉眼间拢着满满的偏执,“不好看吗?”
“好看,”邵宁不敢刺激他,尽量放缓了声音顺着他说,伸出手慢慢往前移,“很好看,但再划多了,就不好看了,所以,把刀给我,好不好?”
像是在认真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温扬敛着眉静了很久,才终于点了点头,把刀递到了他眼前。
邵宁立刻接过,转身将它立在了门缝里,才终于小小松了口气。
蹬掉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脚底略为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了几分。
走过去,轻轻牵住温扬没伤的那边手腕,触手一片冰冷,还浸着湿汗,邵宁心又剧烈地抽疼了两下,基本不抱希望地问,“小朋友,知道蜡烛放在哪里吗?”
“哥,”意料之中,小朋友现在根本听不进他问话,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喜欢艺术吗?”
“不喜欢。”邵宁一边回答,一边按照曾经的世界的记忆,往温扬卧室的床边走。
小朋友怕黑,所以他的蜡烛,一般就放在一个最触手可及的地方——床头柜里。
只是每次停电的时候,温扬连这么近的距离,连点个蜡烛这么件看似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儿,都办不到。
拉开床头柜,果然,就看见了两支还没拆封过的白色蜡烛,安安静静躺在里边。
“为什么不喜欢?”温扬很执拗地问,“艺术多美阿,鲜血的颜色多好看阿。”
“但它会让你疼,”邵宁从床头柜里拿出蜡烛,将它放在温扬的书桌上,摸出打火机点燃,“所有会让你疼的东西,我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