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简柏殷没坚持要跟梁祁安一道,他独自守在病房门口,无菌病房门却被人拉开,一个红着眼睛的女人从里面出来,看到门口的简柏殷时愣了愣,却根本分不出心思理会,一出门女人脸上的眼泪就成串地往下掉,只匆匆看了眼门口的陌生人,就越过他们,加快步子往洗手间那边走了。
恰好梁祁安也换好了衣服,隔着玻璃窗和简柏殷招呼了一声,在护士的带领下进了病房。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护士突然出来通知简柏殷。
“这位先生,病人想见您,您跟我过来换身衣服吧。”
“见我?”简柏殷有些诧异。
护士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简柏殷随即起身跟着护士换好无菌服,跟着进了病房。
覃政醒着,他没办法坐起身,只能躺在躺在床上,看着瘦了很多,比从战区回来的梁祁安还要瘦,因为瘦所以显得眼眶格外大,原本蓬松柔软的小短发蔫蔫地贴在额头上,看到简柏殷进来他还不太高兴地扁了扁嘴。
他算是个大小伙了,可这会儿像个没成年的小孩子一样,不管是神情还是身量,都小的可怜。
不知道两个人先前说了什么,梁祁安神色淡淡,他却活泼得很,虽然是强打着精神,但他笑起来也够搞怪的,他大概不知道,越是这样越会让看到的人心里不好受,就像先前出去的那个女人一样,任谁见了覃政这幅样子都会心里发酸。
“简……简哥……”覃政似乎想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稍微合适点的称呼,他说话很慢也很轻,似乎每一个字都异常费力,然而神色上却看不大出来,仿佛跟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简柏殷静默地点了点头。
覃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哥是个很好的人,但他一直不会照顾自己,他总是觉得自己很厉害,虽然他有时候确实很厉害,但他毕竟是个普通人……生病的时候需要人照顾,也需要有人陪着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旅游……我本来想着,将来让学姐好好照顾我哥,学姐也答应了,我哥……有人看着他,他才能好好过日子,但我哥说……他有你了。”
覃政的目光一瞬间有些复杂,他缓了口气,似乎在积蓄力量一般:“他说有你了,可是……我能相信你吗?”他看着简柏殷,这个病入膏肓虚弱到说句话都困难的人此刻给人的压力却重若千钧。
梁祁安没说话,始终沉默地坐在一边。
简柏殷点头:“可以。”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从不违诺。”
覃政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笑起来:“那就好。”似乎得了简柏殷的承诺,他松了口气,小小得意道,“我哥很厉害的,所以你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小小威胁一把。
简柏殷却并不在意,和梁祁安一样,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年轻又脆弱的生命。
覃政叫他进来,似乎也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哥。”他示意了一下梁祁安,梁祁安走到他身边。
“近一点。”
梁祁安坐到病床上。
“哥,你回来就好,我一直很担心你。”覃政轻声说。
“嗯。”梁祁安轻轻握住他的手。
“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好。”
“再不会骗我了吧?”
“不会。”梁祁安说。
“你今天这么好说话,我有点不习惯,不过你怎么样都很好……好多人都羡慕我,我哥长得帅又特别厉害……”
“嗯。”
“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覃政眨了下眼睛。
“我陪你。”
“不用了,你赶紧出去吧,我就睡一会儿。”覃政推拒着他,“你养好精神再来看我,放心吧,我没事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眯着眼睡过去了。
梁祁安看了他许久,才点头道:“好,你先睡吧,我明天过来。”他起身,和简柏殷一起离开了病房。
两个人沉默地换回衣服,下了电梯。
“我让钱峰定了外卖,回家一起吃点再洗澡睡觉。”简柏殷说。
“行。”梁祁安应了,看起来和进病房之前也没什么不同,甚至钱峰和隋丰平也没发现什么,猜测覃政的病情或许并没有那么严重。
把他们送回家之后,两位助理先行离开了,简柏殷让梁祁安先去洗澡,把外卖弄出来盛进盘子里又去客卧洗漱,等他洗完了,梁祁安还没出来。
简柏殷转身进了卧室,浴室的门半开着,水汽氤氲,却空无一人。
阳台大开着,穿着浴袍靠在栏杆上抽烟的男人闻声转过来,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躲着抽根烟又被你发现了。”
简柏殷走过去,抽走他指尖的烟蒂:“下不为例。”
梁祁安幽幽叹了口气:“我以为今天可以例外。”
“没有例外,先进屋。”简柏殷关上窗户,肆掠的冷风被挡在了窗户外面。
梁祁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关窗,又被拉进屋,简柏殷拿了吹风机和毛巾,帮他把头发吹得半干。
梁祁安懒洋洋地半靠在他身上,直到听见他开口说——
“梁祁安,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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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下一更要在5.21了,因为520节点,这几天公司事情忙不过来要连续加班~
第89章 宽慰
简柏殷打开了床头的音响, 放了首浪漫抒情的法国民谣。
“你还有这个爱好?”梁祁安靠在他身上懒洋洋地笑,简柏殷帮他擦完了头发打算去浴室晾毛巾,刚有动作就被梁祁安抓住了手腕,“今晚一起睡?”
简柏殷手里还捏着打湿的毛巾:“你确定?”他把毛巾丢到旁边的床头柜上,“放音乐是想让你睡个好觉, 明天会很忙。”言下之意, 晚上就别折腾了, 安心睡个觉。
“啊,我知道。”梁祁安说, 神色间却是不以为然。
简柏殷拍拍他的肩膀:“算了, 上去。”
“嗯?”梁祁安转过身。
“一起睡。”简柏殷也不去洗手间了,催促梁祁安往边上挪了挪,翻身躺到床上。
梁祁安哑然失笑:“不吃饭了?”简柏殷刚刚进来应该就是叫他出去吃饭的, “刚刚不是点了外卖?我倒是不怎么饿,不过你晚上也没怎么吃, 去吃点垫垫肚子。”
“算了, 睡醒了再吃。”折腾了一天,比起吃饭梁祁安大概更需要睡一觉。简柏殷随手关了卧室的灯, 他拍拍梁祁安的背,梁祁安也跟着躺下来。
简柏殷这样生活习惯良好的人似乎也被他带坏了……
梁祁安掀开被子半搭在腰上。
简柏殷的床很大,软硬适中, 枕头蓬松柔软, 被子上有淡淡的松香, 是极其适合入睡的氛围, 看得出卧室主人对睡眠质量要求很高,然而本应疲惫至极的人却丝毫没有睡意。
“睡不着吗?”许久,身侧的人开口问。
“你没睡着?”一直闭着眼睛实际上完全没睡的梁祁安惊讶地问,他们躺下有一会儿了,简柏殷的呼吸也很平稳,他以为他早就睡着了。
被子里,简柏殷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的手刚刚握在一起的时候都有些不自然,其实之前再亲密一些的事情也做过,再往前几天,在战火纷飞的地界,也不是没双手交握过,可在安静的夜晚,这样把手握在一起却让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然而并没有人主动松开。
“我知道有些话你不想说,不应该逼你。”简柏殷的声音在黑暗静谧的卧室里隐约多了些白日里分辨不出的温柔,“成年人都有不想分享的秘密,也有自己的骄傲。”他话锋一转,“但是逃避永远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简柏殷到底还是简柏殷,“我认识的梁祁安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轻易认输。”
身边的人沉默一瞬:“你认识的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梁祁安。”
“那就让我认识。”简柏殷淡定道。
“哪怕他脑子有病?”
“有病的天才也是天才。”
梁祁安愣了愣,接着又笑:“简总太抬举了。”
梁祁安侧过身,半边脸颊压在枕头里,他面对着简柏殷,黑暗里尽管看不清人的表情,但适应了黑暗之后却能描绘出人的轮廓。
出国的这几周,不止梁祁安,简柏殷也瘦了,他原本有种超出年龄的沉稳淡定,瘦了之后却显出眉眼的锋锐,偶尔露出一两分,就是睥睨的锋芒。
在这个黑沉沉的夜里,梁祁安这个‘枕边人’看出了一二,其他人却尚不明晰。
许久之后,梁祁安才道:“小政还年轻……”
“嗯。”
“我不想每次被留下的都是我……”
简柏殷握紧他的手。
“我没有好好照顾他。”梁祁安实事求是道,“一直以来,我确实不够关心他,特别是在覃家的人接走他之后。”
“与你无关。”简柏殷开口说,覃家人的霸道从覃晖的做派也能看出一二了。
梁祁安摇头:“以前,我也不觉得覃政对我有多大的影响力,他是我的亲人,我用对待亲人的方式对待他,人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相逢离别,他先走还是我先走都没关系,人终究都要走到那一步。我以为在爸妈走后,我已经可以很平静地面对这些,后来我才发现,与其说是他需要我,不如说是我需要他。他病了那么多年,从来不畏惧离开,而我才是那个需要寄托的人,有人需要,才有活着的意义。覃政比我看得明白,所以他才拖你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