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哪边走?”
本来兴致缺缺的鹿照远一下警醒。
“当然往你那边走!今天也要好好读书!”
祝岚行心情微微扬高:“好,我们一起走。”
鹿照远没邀请向晨两人去祝岚行家学习。
向晨两人也没提要一起学习。
双方都像忘记了这回事,分外和谐的道别分开。
*
到了家中,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刚才的事情就不那么尴尬了,祝岚行对鹿照远说:
“没想到有人会觉得我们是一对。”
“是这样,不过……”鹿照远微微谨慎,问祝岚行,“你不会因为这样就要和我拉开距离吧?”
这话让祝岚行一愣。
“当然不会,你为什么这么想?”
鹿照远立刻松了口气:“你今天问我要不要来你这里,我有点担心你被这次的事情影响到了,我知道听见别人说怪话很烦……”
“你在意?”
“不在意。但我怕你……”
“我也不在意。”祝岚行一边说一边笑,他有点想喝饮料,拿了两瓶可乐,自己一瓶,鹿照远一瓶,“不用把我想得那么脆,我没有这么不结实,何况这种捕风捉影没有实证的事情,传个几天,很快就消失了吧。说起来还可能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充电需要,也不会冒出那些让人误会的桥段,现在我们说开了,这要稍微注意保护一下电量,他们就没有素材了……”
鹿照远越听越不对劲。
按照祝岚行所说,他那边确实没有了问题。
可有秘密的不是祝岚行一个人,他也有秘密。
如果祝岚行规规矩矩端端正正,那他的皮肤饥渴症,要怎么办?
“那个……”鹿照远小心翼翼,“岚行,你对同性间的亲密接触有什么看法?”
“亲密接触?”祝岚行微微迷惑,并自行解读,“你是说同性恋?我没有任何看法。”
同性恋=同性肯定会亲密接触,等号两边彼此成立,约等于他要问的问题。
鹿照远也就没有再行纠正,很快接话,迅速补充:“我也没有任何看法。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就算电量充足,我们也根本没有必要草木皆兵,彼此间的一些亲密互动也是非常正常的,对吧?”
“……”
祝岚行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说着对同性恋的看法,能联系到他们间的亲密互动上?
是自己听漏了什么吗?
他面露迟疑:“你再说一遍?”
“我的意思是,两个男生之间打打闹闹有亲密接触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不能因此草木皆兵,看什么都联想到他们有关系上。”鹿照远迅速换了一个说法。
“当然。”
祝岚行觉得这单看说辞,肯定没有错。
但这段话放在前一段的对话之后,依然让他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是这段话在描补之前的话一样,他忍不住观察鹿照远的神态,从对方脸上看见了几丝急切解释的焦急。
而他明确地同意了鹿照远的观点之后,鹿照远看着似乎也并不满意,很快再开口,说出了第三种理由:
“何况我们还有不得不靠近的理由,有时候突发情况,难免碰触。”
“对。”祝岚行再次肯定。
同时他也肯定,这并不是鹿照远想说的话,对方在听见他的同意后,依然没有轻松,甚至更焦灼了,就好像他说的根本不是他想说的,而他想说的,他总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表示。
“还有……”鹿照远又开口。
“还有?”
“没有了。”鹿照远停顿了下,没找到更多的说辞,看着一切都对,但他总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开了祝岚行刚才拿过来的可乐,心不在焉喝上一口,结果被可乐给呛住了。
祝岚行都没想有这种意外,赶紧放下手中东西,坐到鹿照远身旁,帮对方顺着后背:
“没事吧?”
“我……咳咳……祝……咳……”鹿照远想开口,但这下呛得厉害,半天了还没有平复下去,他咳得没什么力气,只能被动的感觉祝岚行的手在自己后背移动,动着动着,他又感觉到自己身上发烫,心跳变速。
他的神色有了点古怪的变化。
猛烈的咳嗽在祝岚行的安抚下渐渐平复,咳嗽的时候没注意,等停了,祝岚行替鹿照远擦擦咳出来的汗:“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没说?”
他对上鹿照远的双眼,开玩笑般说:
“我觉得你刚才说的都不是你真正想说的,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情?别忘了上回发消息,你才说不骗我的。”
这一刻,鹿照远猛然下了决心。
如果说自己有什么骗了祝岚行的,就是他身上的毛病了,也许是因为一直要藏着这个毛病,他才怎么说话怎么不得劲。
“我是没骗你。只是没说。”鹿照远强调了一句,接着深吸一口气。
秘密自诞生起的宿命就是被窥破。
他一横心:
“我有皮肤饥渴症。”
“……?”
不用镜子,祝岚行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满脸迷惑。
“什么……?”
“皮肤解渴。”鹿照远眼神飘移地解释,“就是……你知道这个名词吧?一般是因为人在婴幼儿时期没有得到过多的抚慰,于是产生了这种渴望别人碰触的毛病,同时还伴随着自卑、怯弱、欺软怕硬等等并发症,是个很严重的心理症状……”
自卑?
怯弱?
欺软怕硬?
鹿照远没说一个词,祝岚行都在心头打上一个问号。
他试图跟上鹿照远的思维:“皮肤饥渴症的意思是,你渴望别人抚摸你……”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到别人抚摸的时候,祝岚行产生了一种油然的不悦。
这让他追加一句。
“谁都可以吗?”
“不,只有你才可以!”鹿照远斩钉截铁,“我这是定向皮肤饥渴症!”
“……定向?”祝岚行,“锁定了我?就像……我的手链锁定了你一样?”
他喃喃着,不止在问鹿照远。
从听到“皮肤饥渴”这几个字开始,就酝酿在心中的东西渐渐清晰,他已经能够触摸到这样东西的轮廓,他乍然见到它,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明悟。
“对对对。”鹿照远用了三个对来强调,还提了件很早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我就想你摸我的脑袋。”
祝岚行当然记得。
他第一次和鹿照远见面的时候,鹿照远还是个孩子,被绑匪绑在屋子里……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刚刚转学到实验中学,我怀疑你跟踪我,在走廊的水房外叫住了你,那时候我就……”描述这件事还挺羞耻的,但鹿照远硬着头皮把当时的内心感觉说了出来,“就想你摸我的脑袋。”
祝岚行的回忆被打断了,心中的明悟也戛然在此。
“是这样吗?”
他低声回了一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露出什么,也不知道鹿照远有没有发现出什么。
他很快转头,又用一句话结束他们的对话:
“我……我想想。”
接下去的时间,祝岚行绝口不提这件事情,为了逃避这件事情,他还搬出试卷,以额外专注的状态一路做到今天的补习结束。
等到时间晚了,鹿照远该回家了,祝岚行将人送到屋外,对方突然说了句:
“祝岚行,今天晚上我们达成了共识,对吧?我们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有所改变,未来就像过去一样,正正常常地兄弟一样相处?”
“……嗯。”
祝岚行察觉到了自己回答中的复杂,没有看到鹿照远脸上的些微茫然。
鹿照远还想说话,他觉得今天晚上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对。
可究竟要说什么?鹿照远又说不出来,踟蹰了好一会后,他问:“祝岚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
鹿照远离开之后,祝岚行也没有了再做其他事的心情,他一路上楼,回想刚才两人的对话:
什么皮肤饥渴症,要不是最后一句,他都觉得这是鹿照远别出心裁的表白了。
但鹿照远加上了最后一句,“第一次见面就想被摸头”,表白就变成了鹿照远对过去救人的影子的追逐,早该猜到的,能坚持每年祝福他的小孩,在这种事情上,总会有一些自己的执着……
他到了卧室,在里头无意识的徘徊了好久,最后停在墙的一角。
他的目光茫然地在周围转了一圈,寻找着自己停在这里的理由,很快,他看见插在墙面插座上,靠近地板的小夜灯。
祝岚行望了小夜灯好一会,突然转身,关掉大灯。
卧室里没了等,漆黑霎时涌动过来,祝岚行略带不适地绷紧了肩背,直至眼睛适应黑暗,夜晚的月光和远处的灯光一同自窗户里射入,让视野重新恢复后,他才慢慢放松身体。
接着他蹲下来,就蹲在小夜灯前。
抬了手,拨一下开挂。
“啪。”
一声轻响,灯开了,微光水流一样淌出去,淌了半个屋子,恰恰好将祝岚行睡着的床铺笼罩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