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 完结+番外 (一罐糖霜)

　　“可能去楼上了。”徐薇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水果先放着吧，我给他们烤个蛋糕吃”。
　　王姨应了一声，两人又进了厨房，外面很快又没了声音。
　　灰色香根草的味道在餐厅里流淌，温柔又霸道地把林安初包裹。
　　陆清致拾起一旁椅背上搭着的林安初擦头发的毛巾，试探着问：“我帮你去把头发吹干好吗？”
　　餐厅的窗户外嘻嘻哈哈打闹着经过一队小孩，有个沙哑又结巴的声音大声恐吓其他小朋友：“我、我要去告、告诉我、我哥哥……我哥哥，暴、暴打小朋友，第、第一名！”
　　林安初反射性地退后一步。
　　陆清致原本想像过去的许多年一样在林安初不安的时候摸摸他的头，伸出的手随着林安初退后的那一步突兀地梗在他们两人之间。
　　在外面欺负别的小朋友怕被他骂会先去操场上打几个滚然后到他这里恶人先告状的林安初。
　　受了欺负自己打回去之后还要假惺惺哭唧唧找他卖惨的林安初。
　　被他摸头之后一边瘪着嘴埋怨“滚开，别摸我的头，以后长得没你高就都是因为被你摸矮了”一边还要顺势在他手心蹭两下的林安初。
　　那样鲜活生动的林安初。
　　是他没保管好。
　　是他弄丢了。
　　

　　☆、第 9 章

　　连日晴天之后下起了连绵的秋雨，雨势不大，落下来也没有声响，但战线拉得长，连着下了三四天还没有放晴的意思。热烈的桂花香给秋季开了个好幕，秋雨一来却也只能被动退场。接天蔽日的梧桐树在秋雨里漂得一点点发黄，沾了雨之后叶片有些闪闪发亮。
　　林安初先是被徐薇拉着在家多留了3天，然后老爷子又来倚老卖老不轻易放人，林安初只得摸着鼻子答应回老宅多住一周。心想气不气人，全世界的家长都要小孩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你们却偏偏要把我从海洋里捞出来。晒干了当咸鱼吗？
　　连绵的秋雨一下，气温肉眼可见地跳了水，晚上开窗之后裹上被子让林安初难得睡了个好觉。
　　身子骨健朗的老爷子散完步回来，背着手摇头晃脑哼着段满江红上了林安初的房间。
　　林安初刚洗漱完从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回来，满脸的水都没擦干。
　　“……那敌兵进犯后悔难！”老爷子唱完一段，指了指林安初，“心事重重都写脸上了。”
　　林安初摇了摇头，刚才接到陈导的电话，找他拍戏。
　　陈导是国际知名的大导演，大大小小的奖项和提名拿过不少，累计票房在国内遥遥领先。林安初的第一部戏就是他带着拍的，说是林安初的演艺恩师也不为过。
　　陈导这两年一心一意转型拍文艺片，筹备这个新片子也筹备了挺久，这次打电话来就是问林安初愿不愿意去演双男主之一。一个自己在泥泞里艰难挣扎却误打误撞给别人带去光亮的角色。
　　林安初现在念的大学很看重出勤率，申请延迟几天返校什么的还好说，真要回国拍戏请假一请几个月那种估计会被直接退学。
　　陈导估计也是没办法，找不到形象演技都合他标准的演员，被林安初拒绝了还是不死心给他发了一份剧本让他再考虑考虑。
　　林老爷子满是褶皱的手没怎么用力地点了点林安初的肩。他年轻时体量高大，老了之后不可避免地有些伛偻，比林安初矮了大半个头，说一不二一辈子的林老太爷面对林安初总是不自觉嘴角眼梢都带笑，却还是佯装生气地问他：“昨晚才跟老头子我推心置腹展望未来，一觉起来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啊？后悔了？”
　　老爷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人老了，说话也没人在意了，我半只脚都踏棺材里了，我的乖孙还——”
　　林安初听不了这个，打断他，“不是，老祖宗，我没后悔。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我心烦的不是这个。”
　　老太爷屈指扣了扣走廊的雕花栏杆，半晌后意味不明地重重哼了一声，看着林安初说：“年纪挺轻烦心的事倒不少。你这次回来我就看出来你不对劲，我也不逼你说是什么事，年轻的时候烦烦心不是坏事。”
　　“我就跟你说一句话。林安初，你是我林锦泉看中的孩子，在咱俩的约定生效之前，你想做什么就痛痛快快去做，哪怕做错了我也能给你一次后悔重来的机会。”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机会重来的。
　　林安初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
　　林安初拒绝陈导的戏一方面的确是学校那边请假不方便，更重要的是，这次回国对着父母家人演戏，实在让他心神疲惫无心拍戏。
　　因为新鲜和热爱去演戏的林安初早就死在3年前了。
　　因为没准备接这个剧，所以林安初为了避嫌干脆没打算看剧本。
　　林安初的工作邮箱一直是蒋时在管，蒋时看到陈导那边发过去的剧本先原地沉默了三分钟，然后清清嗓子以一个见过世面的资深金牌经纪人的形象给林安初打电话：“大爷，您退圈3年了陈导还没忘记您，要不是我知道您是林家小少爷，我真想问问您是不是陈导亲儿子。”
　　“……滚。”林安初站在三楼面朝花园的阳台上，“我跟他说了我学校请不了假让他找别人。”
　　凉丝丝的秋雨还在没个歇地一个劲下，林安初一心二用眯眼研究大门口缓缓开进来的黄色跑车。奈何车子防偷窥做的太好，他看了半分钟也没看出来是他家哪个不怕死的堂哥堂姐敢开着这么骚包的跑车上赶着来老爷子面前讨打。
　　蒋时哽了哽，他是真没想到当初口口声声喊着要拿影帝的人这会儿影帝的奖杯都到他面前晃悠了他竟然一言不合直接把奖杯一脚踹开。
　　“圈子里盛传陈导这个戏就是为了冲奖。我前一阵替彭皓磊关注过这个，双男主其中一个已经定了影帝杨流森，另一个倒没传定了谁，但是说的是不公开试镜。皓磊准备去试男三……爷，讲真，其实你时间上是可以的，这个戏开拍肯定要不了那么快，陈导那么中意你，你暑假挺长的，到时候咱们跟陈导商量一下，把你的戏份排在那个时候……”
　　林安初没注意蒋时说了什么，因为打死他都想不到从跑车里下来的人会跟这么骚包的跑车有半毛钱联系，更绝的是对方一下车就和三楼阳台的他视线对了个正着。
　　林安初愣了愣，在加速狂奔的心跳中率先移开了目光。
　　“……又是医闹又是□□，陈导这次这个戏的戏剧冲突太大了。”林安初回过神的时候就听到蒋时这么说了一句。
　　他眼睛颤了颤， “你刚才说这个戏什么？”
　　林安初的声音又飘又颤，但蒋时没注意到。
　　“在腐和不腐的边缘疯狂试探啊，文艺片卖不了座，卖卖暧昧不清欲拒还迎的腐稍微拉点票房——不过票不票房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拿奖——不过你三年没演戏了，我还挺担心你行不行……哦对说起来，你去年暑假在Y国拍的那个戏怎么样了？”
　　蒋时叨逼叨了一大段，完美避开林安初最关注的点，林安初没耐心听他乱七八糟的讲，按了按太阳穴，“你先把剧本发给我我看一下。”
　　林安初没勇气打开剧本，也没勇气下楼，在三楼装了五分钟的死之后管家爷爷上来叫他：“陆少爷过来了，和老爷在客厅，老爷让我来请您下去。”
　　因为降了温，林安初已经穿起了宽大的粗针织毛衣，室内比阳台上暖和，他一边把没过手指尖的袖子往上卷一边下了楼。走向客厅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他这次回国见了陆清致那么多次，一次都没有见到过陆清致穿常服的样子。
　　林安初猛地顿住脚步。
　　他刚出国没多久的时候张驰跟他说：“你哥简直疯了，我爸资料落家里了我给他送公司去，看到你哥脸色白得和鬼一样还去找我爸谈判签合同，他们陆家是要垮了吗连刚车祸的人都不放过？”
　　后来江淮给他发信息：“你去劝劝致哥吧，他这么不要命地工作我怕他猝死。”
　　“初哥有没有清致哥的瓜吃？他怎么突然之间没日没夜地为他们家公司卖命了？”
　　“安初，你能联系到陆清致吗？他有篇文章见刊了，杂志寄到了实验室，一直没见他来拿，打电话总没人接。”
　　“我又看到你哥了，我从他导实验室外面的走廊走过，不知道发生了啥，反正现在他们实验室疯了！”
　　“我靠你哥的导师准备让他保博，你哥拒了？？竟然拒了？？你们陆总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绅士沉稳又学霸的陆总了，他现在西装一穿领带一打已经是个散发着资本气息的社会哥了，我们贫苦的科研狗对他发出强烈谴责。”
　　……
　　回国前唐吟说：“陆清致干掉了他们公司好几个管理层。”
　　寿宴那天江淮说：“这几年致哥挺辛苦的。”
　　那天在他家餐厅里，陆清致跟他说：
　　“陆家现在的话语权在我这里，以后没有人能伤害你，也没有人敢赶你走了”
　　安安静静下了几天的秋雨毫无征兆地从天边滚来一个闷雷，声音很远，林安初却觉得那个雷就砸在自己身上，就砸在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