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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之歌 (麦蓝)


  他直起腰来,正要往厨房的方向走,手腕却被扣住,男人干燥有力的手指像是带着电流,从手腕被握住的地方迅速直奔他的心脏。
  安托万转过身去,四目交接的时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与自己相同的意志。他们迅速靠近对方,跌跌撞撞地倒在身后的沙发上,唇舌在彼此的口腔之中激烈纠缠,双手在对方的身上抚摸。
  因为今天要见的人是Robert,沈劭祈入乡随俗地穿得挺休闲,下面是黑色牛仔裤,上面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V领毛衣。安托万甚至懒得跟他身上的衣服搏斗,直接一把全部推上去,唇舌依依不舍地从他口中退出来,又迫不及待地卷上他的胸膛。
  沈劭祈急促地呼吸了一声,手指深深插进安托万浓密的发中,捧着他的脑袋示意他抬头。
  安托万抬起头,沈劭祈勾起唇角对他笑了笑,只一眼,安托万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抬起身体,又吻上男人的唇。
  这一次两个人的情绪都稍微平复了一些,他们细腻缓慢地吻着,从唇瓣、到鼻尖、到眼角眉梢,再回到唇,激烈的冲动慢慢褪去,另一种浓情蜜意却在唇舌嬉戏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升起,就像一对久未谋面的恋人。
  一个法式深吻过后,两人额头贴着额头,忍不住都笑了。
  好一会儿,安托万依依不舍地从沈劭祈身上下来,沈劭祈也翻身坐到沙发上。
  安托万心里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他转头看向对方:“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今天来找Robert谈点事情,看到你了。”
  “我老板?”
  原来老板今天白天的客人是他?那他怎么现在才……
  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在这里。
  “饿了吗?晚饭想吃什么?”
  “你本来打算吃什么?”
  “我都随便吃,” 安托万想了想,“要不我们去外面吃好不好?这里有几个餐厅还可以。”
  “那就随便吃点吧,今天有点累,不想出去了。”
  “你今天才来的?”
  沈邵祈嗯了一声。
  安托万也没多想,他笑着走进厨房:“我昨天炖了一大锅牛肉,我们可以加土豆进去煮,也可以另外煮一个意面搭,你喜欢哪个?”
  “听你的。” 沈劭祈靠在对面的墙上,抱着胸。
  “听我的就配面包凑合凑合算了。” 安托万笑着说了一句,手上却拿了另外一口锅接水,烧水,然后打开柜子拿了一罐意面下来。
  拿昨天做好的浇头糊弄他,难道还不算凑合?沈劭祈这么想着,脸上却一直挂着笑,看着前面忙碌的背影。
  几个月不见,安托万黑了许多,但好像更结实了。他的上身只穿着长T套短T,柔软的布料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背线条,一双有力的长腿藏在宽松的工装裤里,但挺翘的臀`部轮廓还是清晰可见,脚上那双沾满泥土的登山靴在进门的时候脱下来了,现在他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充满健康活力的性`感。
  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沈劭祈想起在卡顿见到他穿着制服的样子,难怪那时总觉得有种违和感。
  “打个商量好吗?” 等水开的空档,安托万转过身。
  “嗯?”
  “我的厨艺水平很有限,你如果不想拉肚子,最好不要干扰我。”
  “我连一句话都没有。” 沈劭祈笑看着他。
  安托万今天心情很好,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走过来直接把人往沙发上推:“是我的问题,你站在那里令我很不自在。”
  沈劭祈由衷地笑起来。
  注:琼瑶浆(Gewurtztraminer)、雷司令(Riesling)、霞多丽(Chardonnay)、灰皮诺(Pinot Gris)都是白葡萄品种,黑皮诺(Pinot Noir)、仙粉黛(Zinfandel)则是红葡萄品种。


第二十五章
  餐桌小小一张,两盘意面、两副刀叉、两个杯子,桌面就满了。红酒被安托万放在身后的洗碗台上——厨房也小,他手往后伸就能捞得到。
  想起以前在上海,沈劭祈在家里都要请四季酒店的米其林厨师来料理,他那么讲究的一个人,吃着自己的隔夜试验品,眉头也没看皱一下,安托万为他添酒时忍不住说:“你别嫌弃,牛肉是昨天晚上吃完晚饭才开始弄的,炖了一晚上,还没吃过的。”
  安托万厨艺的确一般,再怎么情人眼里出西施,沈劭祈也不能违心地说这红酒炖小牛有多么令人惊艳,不过呢,至少牛肉炖得够烂、汤汁够浓,而此时屋内的灯光很柔,对面的笑脸——很暖。
  “不嫌弃,挺香的。”
  他用行动证明自己说的是真心话,两个人一人吃了两盘,把一大锅牛肉全吃光了。
  安托万在吃上面懒得很,弄沙拉都嫌麻烦,饭后甜点更不用说了,连个冰激淋都没有。反正就算有,这会儿也没人吃得下了。
  所以面吃完,安托万就开始收拾:“你自便。”
  沈大公子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便走开了。
  安托万住的这个公寓,大门和厨房这一面对着街,客厅的阳台外面却是一大片森林,沈劭祈推开玻璃门走出去,清冽的空气裹着寒意扑在脸上。
  衬着身后屋内的灯光,入目的参天大树在黑暗中一片影影绰绰的轮廓,才八九点钟,四周一片蛙叫虫鸣,连汽车的声音都没有。这里跟纽约完全不一样,跟伦敦、佛罗伦萨、波士顿、甚至牛津,跟他住过的任何一个城市,都不一样。
  阳台门口响起一点动静,紧接着,一个温热的胸膛贴上来,一双手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形成一个既保护又依赖的姿态。
  “冷不冷?”
  “有点,” 他在户外站了一会儿,手有点凉了,身后的热源就像一个温度适宜的暖炉,并不让人排斥,只觉得舒服,“这里很安静。”
  “跟我家乡很像,我们那里也是这样,一到晚上就特别安静。”
  “你喜欢这里?”
  “嗯,很喜欢。”
  沈劭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那时拒绝我,是因为这个吗?”
  “……不是。我那时……本来没有打算那么快离开上海。”
  这个答案出乎沈劭祈的意料之外,他想转头问清楚,安托万环着他的手臂用力收紧,不让他动,声音闷闷地从自己背后传来:“James,让我抱一抱你。”
  沈劭祈哭笑不得,他还没生气呢,他倒先撒起娇来了。
  “等你抱够了,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要是再早个一年,不,哪怕是来加州之前,如果有人问沈劭祈,被拒绝了该如何,他大概会觉得这是个不值得回答的蠢问题。
  他从来才是拒绝别人的那一个,以己度人,拒绝就是拒绝,重要的是结果,追根究底没有意义。
  但他现在不这么想了。
  一方面,事实已经证明了,他对这个男孩的喜欢,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多一些。他是一个很能面对现实的人,投资的时候,如果意识到自己决定错了,那么他会做的是尽快修正那个错误,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损失扩大。
  另一方面呢,拒绝了他的人此刻正紧抱着他不肯松手,所以就算再怎么介意,这会儿他也愿意放下,听听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然后再来判断自己能做些什么。
  “我出来的时候,没有想到我会遇到你。” 安托万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语气很轻很慢,像在组织语言,沈劭祈意识到,他大概是从最开头开始说起了。
  “我在家乡有一个酒庄,不是慕旎家的产业,是爸爸在我18岁生日的时候送给我的,叫桑松。直到2013年春天我离开家,那个酒庄一直是我在打理的。”
  沈劭祈听到这里,插了一句:“我听Robert说,你在一块土质平庸的地上酿出了奇迹的酒。”
  安托万没想到沈劭祈知道这件事,他愣了愣,不好意思地说:“没有那么夸张……只要让葡萄健康地成熟就可以了,没有那么难。我爸爸总是说,种出什么样的葡萄就酿出什么样的酒,大自然有她自己的规则,我们酿酒的人只能尽力去了解她顺应她,而不是去改变她。我们能做的,实际上很少。”
  安托万轻描淡写,但世界上许多规则是相通的,摸透一个规则并顺势而为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比推翻一切重新建立一套规则更难,否则Robert又怎会对他赞不绝口。
  “那现在你不在,酒庄是谁在管?”
  “爸爸让慕旎家的种植师管理葡萄园,酿酒的部分他亲自负责,但是……他一直很不赞同我出来游历,而且……”安托万的声音小了下去,但还是说了下去,“我也是会回去的。”
  话谈到这里,进行不下去了。
  空气也冷,气氛也冷。
  这样的良辰美景,本来不应该说这些煞风景的话,但安托万今天不想再逃避了。
  他们每一次都没有好好说再见,每一次分别都以为再也不会见。
  而事实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碰见,每一次的分别他都比上一次更难受,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舍不得。
  说出来不会变得更好,以前无解的事,现在也依然是无解,但他不愿意再把选择权交给上帝,不愿意再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随便地走出他的生活,然后等着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再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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