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去洗掉吧,”沈平格说,“嗯?”
连燕攥紧了手,慢慢摇摇头。
“留着不干净,会脏,”沈平格又说,“不是因为别的,听话。”
沈平格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尴尬,会羞愧,会难过,他能做的却也只有这样,连燕攥的手疼,他没法儿不听沈平格的话,过了会儿才下了床,去洗掉三片叶子。
外面的天是橙色的,晦暗的昭示着天气,灯关的早,沈平格去关灯的时候,同他说。
“晚安。”
“明天加油。”
连燕还来不及应答,灯便熄灭了,于是话语也咽到了肚子里。
他听沈平格的话,真的很听,或许还因为低血糖疲乏的原因,他睡的很快,沈平格说“晚安”,他就好好睡觉了,这几天来唯一一次睡得好。
翌日,天还没大亮,连燕便醒了,没那么难受了,他竟也一直侧着一边睡,没歪到另一边去,也算是可喜可贺,只是碰碰头那个地方还是会有点疼。
沈平格也醒的早,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起下去吃饭,除了沉默,什么也没丢失。
比赛是初中组和高中组分开的,连燕仍是本能的恐惧陌生,却也克制住了自己不去向沈平格求助,跟着工作人员朝里走,直到快进入口的时候,连燕才回头看了眼。
高中组的已经离开了,那里什么都没有。
沈平格走了。
·
全国性的比赛场地和规矩,和市里的大同小异,依然是现场作文,只不过人数少了些,连燕看着桌面上发的稿纸,不合时宜的发呆。
“本次作文比赛是为了贯彻……”
“提倡尊重版权,反对抄袭套作……”
“现在发放试题题目。”
试题一张张的发,发到连燕那里,连燕才如梦醒一般接过来,看到了上面的字。
“请从‘假如’、‘路’、‘回声’三个词中任选两个词或者三个词,作一篇不少于800字的作文,要求有真情实感,有个性特色,书写工整, 字数不少于800 字(散文诗、诗歌字数随意), 时间90 分钟。”
连燕攥紧了笔,这才觉出了点紧张,那点紧张一出来,便汹涌的长出来了,手心都冒了冷汗。
沈平格呢?
他也发试卷了吧。
他的试题是什么?
他会不会失误?
连燕又去看自己的题目,已经有人已经开始写了,场地里安静的很,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便被无限放大,他脑子里却还都是沈平格,越是不想去想他,沈平格就越是占据他。
不合时宜的出现,不合时宜的侵占。
连燕放下了笔,看着稿纸的格子,终于是放弃了将沈平格完全驱逐出去,他是他世界的组成,抽不走,散不开,不如就这样。但也神奇,沈平格不在他身边,可他仍觉得心安,那些无谓的紧张也溶解开,成了空调的白雾,飘飘荡荡的。
比赛开始的第二十三分钟,连燕才终于拿起了笔,写下第一个字。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比赛结束的时候,时间接近十二点了,连燕倒没觉得放松与解脱,仍处于一种茫然的空白中。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瓢泼大雨,天空是浓郁的藕粉色,地上积了水,晃晃荡荡的。
连燕之前没来过北京,对于北京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片面的首都与长城,住在宾馆的时候,他从窗口朝下望,望见形形色色的路人,庸俗的想,他们住在北京,一定很有钱。
北京总是热的热,冷的冷,下了雨,夏日的高温也给拍打到水里了。
“大家都看着这破天气了啊,原来的航班不能起飞,”带队老师拿着扩音器,成了一群人的中央,声音有些失真,外围的人只能看着顶橙色的帽子,“大家今天比赛也辛苦了,成绩需要统计和审核,今晚回去,大家依然待在宾馆里,好好休息就行!”
连燕站在外围,没有刻意的挤进去。
“走吧,”沈平格拿着组织方发的一把蓝色的伞,“回酒店。”
这雨伞吧,统一发的,一个房间的人用一把伞,质量谈不上多好,伞面薄的很,稀疏的透着外面阴暗的光,沈平格撑开了伞,揽过他的肩膀,这该是亲密点的动作,但也抵不过心里有点鬼,之间总是留点缝隙——就当是给空气一点留身之地。
地上的水堪堪淹没过脚面,只是遭殃了鞋子。
到了酒店,伞面“啪”的收起来,伞面上的水哗啦啦的洒下来,全落在酒店门外的大理石板上了,雨伞就放在门口了,组织方会统一来收。连燕跟着沈平格朝里走,鞋子里进了水,走路的时候有闷闷的声音,他仍在走神,脑子里全是比赛时候的题目。
连燕写了诗歌。
拿起笔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起了强烈的抵触心思,不想比赛,也不想待在这儿,但要说去哪儿,他心里也不知道,想写诗歌也是兴起,他读诗不多,也没写过几次诗歌,他这么胆小一个人,倒是在这种场合头次大胆了。
电梯停在F15,沈平格刚按下了按钮,酒店门口突然有喧喧嚷嚷的声音,突兀将沉默敲碎,连燕下意识的看了过去,一眼看到了汪岛,他同另外四个人一起嬉笑着走过来。
“谁知道会出那种题目,存心为难人的,”汪岛声音很大,他抬了抬手,把沾了水的眼镜摘了下来,别在衣服上,“我就随便写了点,本来也没指望拿奖。”
“写完就算完事儿了,”旁边一个男生也跟着笑,男生生的很白,几乎有种病态的苍白,颧骨有些高,穿着黑色的短袖,“管他怎么样。”
“你就听卫子平说,他作文可好了,”旁边一个女生曾莉插嘴,“他可没随便写,我写的时候瞟了他一眼,靠,都快写完了。”
“应付才写的快,”卫子平说。
声音渐近,连燕本能的对人多的场合和聒噪感到不安与恐惧,他下意识靠近了些沈平格,紧紧盯着led屏上不断减少的数字,盼着电梯快点来。汪岛却是看到了他们,招呼道:“哎,平格,你和连燕也在啊!”
“我们刚到,”沈平格朝他们笑了笑,算是应了。
“哎,汪岛,那个你朋友吗?”女生好奇的打量了沈平格一眼,又看了看在他身侧的连燕,“这个是初中组的,在机场见过一面,长的真好看,一眼就有印象那种。”
“哦,那是沈平格,A市高中的,”汪岛小声对他们说,“成绩特别好,市里前3%那种。”
“那不是跟卫子平一个地方的嘛,”曾莉说。
“我也是A市的,你们好,我叫卫子平,”卫子平收了笑意,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严肃,沈平格应了声。
连燕几乎有种窒息的紧张感,他低下头,别人说什么也不进耳朵里,大概他拒绝交流表现的太明显,也真的没多少人上来搭话。
电梯到了,门一打开,连燕第一个走进去,又看着沈平格,犹豫不决的咬了咬嘴唇,直到沈平格站在他面前,他这才松了口气。
“哎,对了,平格,你和连燕晚上干嘛呀,”人都进去了,汪岛站在他们身边,忽的想起了什么,偏头问他们,“就待在酒店里?”
“你们要出去玩?”沈平格说。
电梯里人有些挤,连燕和沈平格挨得很近,胳膊贴着胳膊,他这才注意到沈平格左边湿了好大一块——他和沈平格一起打伞的时候,他站在右面的,没淋到多少。
他总觉得沈平格的衣服上有被晒过的太阳的干燥感,很淡的洗衣液味道,如今淋了水,像是太阳从水里湿漉漉的捞上来,太阳融化成了肌肤的温度。
“对啊,我们几个去附近一个新开的酒吧,听说还能唱歌,新开的,所以查身份证不严,”汪岛说,“其实就我们几个,人还挺少,玩游戏也玩不开,要不你和连燕跟我们一块去?”
现在的消遣也就那些,唱歌、喝酒、蹦迪、看电影和吃饭,青春期的总爱求点刺激,不约而同的钻向不严格的酒吧,妄图在里面提前成为大人。
连燕顿了顿,看向沈平格。
沈平格沉吟半晌,电梯却是到了,卫子平招呼汪岛:“汪岛,到了。”
“那你们想好给我打电话,今晚五点前就行,我们六点去,”汪岛忙跟上,跟他们摆手,“拜拜啦!”
连燕并不想去,待在一个电梯间里已经让他觉得过分紧张了,要和他们一起玩——和杨志他们还好,都熟悉了些,卫子平和汪岛那些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不认识。
沈平格却也没问他,一直到了房间,开了门,房间的窗户没关,捎了些雨丝进来,屋里有种潮湿的感觉,沈平格去关了窗户,开了空调,连燕坐在床上,这才听见沈平格问他。
“想去吗?”
连燕抬眼看他,沈平格正在热水,他们自己买了矿泉水,壶也是现买的,没用宾馆自带的,加热的沸腾声同外面的雨声掺和在一起了,白色的雾气升起来。
连燕忽然想,沈平格即便不喜欢他,却也没拒绝过他,总是在照顾他,如果他说一句不去,那么沈平格自然也不会去,他这人内里是温柔堆砌成的,连燕却不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