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呈音摇摇头,又摇摇汽水瓶,表示他已经足够了。
陈祈一面抛着空瓶玩一面走回小卖部,老头子也不知是好奇还是随口一问:“你是呈音的同学吧?看你们都穿着一样的校服。”
陈祈“嗯”了一声,这回从冰柜里挑的是芬达。
人老了都喜欢拽着人聊天,老头子“哦嗬嗬”地笑:“那一定是好朋友吧?是不是好朋友?”
陈祈有些尴尬,有些无措的发出单音节:“啊...”
老头子把起子递给陈祈,要他自己开,又一想刚刚两人可是抱着来买汽水,那一定得是特别好的朋友了,再看这小伙儿,长得多周正,于是老头子放下心,叹息道:“你得对他好,这孩子可怜,没爸没妈的,又是个小哑巴,你是他好朋友,多和他一起玩儿。”
啪,瓶盖掉地上了。
陈祈也愣了。
苏呈音不知道就这么前后几分钟自己就被“卖”了个干净,他刚收到苏秋的消息说他们返程了,正开心着,他回复到:开车慢些,我就在家门口等你们,我今晚跑步把脚崴了,但是不严重,别担心。
苏秋还是担心:去医院了吗?
SCY:去了,医生说没事儿,涂涂药就好了。
陈祈坐到一旁,把一盒巧克力夹心饼干塞进苏呈音怀里,就像知道他肯定要拒绝一样,陈祈按住他的手腕:“就是给你的。”
苏呈音受宠若惊,慌忙把汽水瓶放到一旁去,双手打字:我拆开,我们一起吃。
陈祈很轻的一笑,说:“不用,我不吃,给你买的。”
花坛里种的树开着小花,有淡淡的清香。
两个人沐浴着夏夜的晚风,嗅着花香,相顾沉默着喝汽水。
好半晌,瓶底最后一点儿饮料被吸得呼噜呼噜响,苏呈音陡然回神,吸管都被他在不自觉间咬的尽是牙印。
他缓缓打字,今晚张缝和吴昊杭又吃火锅又看电影,有人陪着浪的确让他羡慕的不得了,可眼下自己也不算太差,有人陪着...想到一个不大合适的词,苏呈音抿唇偷笑,有人陪着花前月下,够他满足的了。
陈祈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看苏呈音把手机伸过来:我小姨马上就回来了,你回去吧,我自己等就行。
住在小姨家,不管多亲近的亲戚,都是寄人篱下。
陈祈记得自己还上五年级的时候,陈寒柯忙,不能够指望他天天在家做饭,那段时间恰好苏泠也忙,有个歌手要开演唱会,邀请她所在的交响乐团去伴奏,于是连着一个月都没空照顾儿子,陈祈被暂时寄宿在了舅舅家。
只是一个月而已,之后父母再怎么忙,陈祈都不肯再去住别人家。
舅舅一家三口对他很热情,就是这份热情让他坐立难安,甚至小心翼翼到心惊胆战的地步,吃饭少吃了一口都要被追问是不是不合胃口,洗澡时舅妈会站在门外问水温合不合适,吃什么玩什么用什么,全部都紧着他先来... ...
舅舅家的儿子同他一般大,天天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咬死他,再把他从窗户扔出去。
可若是反过来呢?
舅舅一家三口都对他平平淡淡,或许比热情来的更让他难以接受,每天出入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家,生活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上,越是平淡的被对待,越是说明遭人嫌弃。
寄人篱下实在是阴影,寄人篱下能把人逼疯。
老头子没说苏呈音是几岁跟着小姨住的,陈祈也没问。
看苏呈音性格这么温和,陈祈往他能想象的最好处想,只当小姨、或许是小姨一家都特别善良,视苏呈音为己出,把他教的也这样好。
陈祈拿过两人的空瓶子:“我去还,你先别乱动。”
苏呈音倒是想乱动,可是脚踝疼得叫他寸步难行,他把饼干放进药袋子里,又把袋子挂在手腕上,刚想尝试着撑在花坛边站起来,就看陈祈大步跑回来。
“几栋几楼?我抱你上去。”
苏呈音摇头,他不大乐意也不大好意思,虽说今晚是被这人砸进了医院,可这都到家门口了,不想再麻烦他。
苏呈音目光坚定的看着陈祈,陈祈完全不受威胁,直接将人抱起来:“你不说,我还可以去问小卖部的老爷爷。”
苏呈音毫无办法的妥协了。
这么老的小区果然是没有电梯,陈祈一口气爬五楼,汗湿透了短袖,他把苏呈音放到台阶上坐着,撩起下摆抹了一把脸:“你明天上学怎么办?”
苏呈音羡慕死了,那薄薄又好看的肌肉线条。
换他来抱陈祈的话,小腹又平又软,就算绷紧了也没多大力气吧,别说抱了,估计背都背不起来吧。
苏呈音一顿,看看陈祈,打字:应该用背的,背的省力些。
陈祈呼出一口气,一屁股挤着苏呈音坐下:“抱着也没多费力,你太轻了,多吃点。”
苏呈音呆愣愣的,手指一动,打出一个“好”。
陈祈轻笑出声,又问了一遍:“明天下午上学,小姨送你?”
苏呈音骗他:小姨夫开车送。
楼梯间的声控灯明明灭灭,蚊子比花坛里多多了。
苏呈音赶他走:你还要回学校去拿作业吗?
陈祈伸了个懒腰,长腿一伸,枕着手心躺在楼梯上:“不想写作业,不回去了,明天去了抄同学的吧。”
话音才落,视频通话音响起,陈祈掏出手机一看,是毛非。
他切换成语音后接通:“做什么?”
毛非骂他:“为什么不开视频?你在干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咱们好歹两年室友,你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陈祈说:“我在洗澡。”
毛非消停了,可马上又复燃:“放屁,劳资信你?洗澡怎么没有水声?好,算你关了淋浴,那你只露个脑袋不行?”
陈祈就很不明白他的脑回路:“到底有事没事?”
毛非说:“没事。”
陈祈毫不客气的就挂断了,转头对苏呈音叹息:“我之前学校的室友,我转学,他艺术生去画室,可能是现在比较闲,闲的他发慌。”
苏呈音笑笑:你快回家吧,在这还要喂蚊子。
“那我回去了,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不怕?你不是说你胆子特别小么?”
苏呈音握着手机,手指在边边上磨蹭。
“你小姨夫会把你送到教室里吗?”
苏呈音望着陈祈,随后点了下头。
陈祈不说话,声控灯没一会就灭了,楼梯间只有淡薄的月光漏进来。
黑暗特别容易晕染悲伤。
今晚的风风火火在这一刻都远去,安静的能听闻彼此的呼吸。
如果他能说话,此时两个人应该有说有笑吧,不用像缝缝和杭子那么欢乐,只是随口聊一聊,向他介绍一下鸢兰三高,说一说各自班级里的中二趣事就足以。
不论说笑些什么,都会比沉默不语要好。
苏呈音微微启唇,又抿紧了唇。
他重新点亮手机:我小姨说她还有十分钟就到了,你别陪着了,快回家。
还没拿去给陈祈看,就听陈祈感叹到:“如果你没受伤,如果这里是操场,你也躺下来,我们一起看看银河...鸢兰有银河吗?”
苏呈音只回想了一瞬,有的,小时候他还和妈妈住在破旧拥挤的城市边郊,晚上十点多,一片漆黑,推开窗就能看见长长的银河。
但这里是鸢兰都市,彻夜不息的霓虹映照着夜空。
陈祈没追问答案,低笑继续道:“没有银河,看看星星也行,安安静静的,多享受。”
苏呈音的鼻尖泛起一点点酸,他删掉那句谎骗,写到:明天晚上陪你去操场看!
又怕显的太激动,把感叹号去掉了。
陈祈坐起来,像是拒绝,又像是承诺:“等你伤好了再说。”
还至少两个星期半个月呢,苏呈音不自觉的嘟起唇,陈祈看了就笑起来:“而且现在操场上肯定很多虫...”
视频通话又叫起来,还是毛非。
陈祈想都没想就挂断,对面不气馁,又拨过来,陈祈连着挂了三次,终于受不住切成语音。
毛非嚷嚷:“还没洗完吗?是不是在撸啊?”
陈祈真的要拉黑他,一声不吭挂断电话,调成静音,然后抬起头对苏呈音笑笑。
苏呈音的确听得一清二楚,毕竟周围如此安静。
真的尴尬。
声控灯又熄灭,黑暗似乎马上就能拯救尴尬。
可惜苏呈音水光流转的眼睛盈满了月色,陈祈能看见他满眼带笑的望着自己。
陈祈后悔把手机调成静音了,甚至希望毛非此时能再打个电话过来。
恰时楼道里传来声音,苏呈音一下子就听出了是芯宇在撒娇。
他点亮手机屏:是我小姨。
陈祈“嗯嗯”了两声:“我...我还是打个招呼再走。”
苏呈音赶忙打字:我说是我自己跑步摔的,跟你没关系。
陈祈哽住,随后点点头。
芯宇跑的快,估计今天玩得太开心了,现在还没过兴奋劲儿,他站在楼梯里冲楼下喊:“爸爸,妈妈,你们快点!我要回家找哥哥学习!我也要像他一样不交学费!”
苏秋嚷他:“小点儿声!大半夜的,想挨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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