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生了我养了我的亲爹亲妈,都是我的亲姐姐弟弟!就是把我整个人还给他们,那都是应该的。妈妈从小是怎么教你的,教你要孝顺体贴,教你要善良听话。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让你给你表弟表妹补习你就不乐意了,你成了个狼心狗肺的杂碎!”
董佳宁越想越气,把阳台下最粗的铁衣架取了下来,恨恨地打了下去,“你现在这么对你外公外婆,对你表弟表妹,我还能指望你孝顺我吗!我干脆打死你,我当初就是生了一个白痴,也比生了你好。我当初拼死拼活生了你下来,当初怎么不掐死你啊!”
“那你现在就打死我吧。”
林暮亭此刻心里已经说不清是悲凉还是痛苦,早就预料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心里还是止不住得疼。密密麻麻地疼一阵一阵地从心里最深的角落升起,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摆脱,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解决,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知道董佳宁错了,自己也有错,但是要怎么办?
他特意挑了一个林铭诚肯定在家的晚上说这件事,偏偏林铭诚不在家。而四周街坊都知道,今天是四中发布期末考试成绩的时候。
尽管重新分班的通知还没有出来,但是倒数第几名,是绝对没有可能留在实验班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董佳宁还替他答应了暑假给表弟表妹补课。
“呵呵呵……”每一个字从自己嘴里出现,都是在自己心里划上一刀,而他根本无法阻止自己开口,“妈,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看,你心里只有爸爸,我甚至比不上外公外婆跟姨妈舅舅!你让我做这做那,让我考全校第一,让我考清华北大。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努力了没有吗?你根本没心情,你蠢到根本不愿意去了解!你自己不是个天才,凭什么要求生的儿子一定要是一个天才!”
为什么他从小成绩就好,偏偏没得到董佳宁任何好脸色,反倒是从小到大,见天地夸姨妈舅舅的那些孩子,当成是亲生的一样笑着宠着?
为什么他是董佳宁唯一的儿子,偏偏从来没有得过她一句夸奖,家里什么事都是以林铭诚为先,所有事情都是林铭诚说了算?
为什么他一定要考全班前几名,全校前几名,全市前几名,从小到大看一点杂书看一会儿电视就要被念叨几十遍几百遍几千遍看书了做题呢?
林暮亭只觉得一辈子所有的气都涌上了心头,“你说了那么多次我是个一无是处的杂碎,你干吗不干脆打死我,一了百了,省的我再给你丢人啊,你打啊!”
来到这个世界上本就不是他能够选择的。
他活了十六年,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自在的。
他就像他妈妈说的一样,是一个一无是处,没有出息的废物杂碎。
即便他遇见了林君绰,即便他动了心,即便他跟林君绰住在一起,是这辈子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可是他根本配不上林君绰。
林君绰是一个成熟富有,阅历丰富,富有,涵养出众,博学强记的成年男子,仅仅凭借自己的魅力,就会有无数的女人男人扑上去。
他不过是一个没有成年,成绩不好,家里所有人都想着从林君绰身上拔下一层皮的窝囊废。
他根本不知道,林君绰究竟是不是喜欢男人。
如果林君绰知道了他的心意,如果林君绰喜欢女人,林君绰一定会觉得他恶心,觉得他下-贱,觉得他不自量力。
他拿什么去喜欢林君绰啊。
他没有一分钟一秒钟想待在这个家里,他恨不得马上就毕业,马上就工作,马上就搬出去。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一夜老去,明天就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恨不得立刻就死了。
第22章
平日里越是沉默内向的脾气,爆发出来越是激烈。
林暮亭在董佳宁心目中除了内向不会说话以外,一向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如今这么一个好儿子说出这样忤逆的话来,董佳宁简直是愤怒到了极点,“你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吗?你见过我这么跟你外公外婆说话吗?你就是这么尊敬你亲生的妈的吗?”
争吵中的人怒气一上来,很少能够保持理智,更难听进去旁人说的话。
“你尊重过我,我才会尊重你。”
董佳宁不停地哭,林暮亭伤痕累累的脸上也是泪痕遍布,“你怎么不想一想,我从中考的全校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三名,我心里难不难过,我会不会被同学老师看不起,我是不是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我会不会需要安慰跟帮助?
“妈妈,你做过什么呢?”
林暮亭这句话就像是戳到董佳宁心里的一根刺,本来就对儿子的一些愧疚一扫而空,她几近声嘶力竭地嘶吼,“我怀了你九个多月,大冬天的把你生下来,痛了两天才把你生下来,就是怕影响你不敢剖腹产。生了你几年肚子都没有小下去,我坐月子还要照顾你。你这个夜哭鬼,整日整夜地白天睡觉晚上就死命哭,我没有一天能睡一个安稳觉。现在好了,把你养大了,你不知道来体谅妈妈,成天要求这儿要求那儿。我们那会儿,连饭都吃不饱,你外公外婆一个不高兴就是一顿棒子,哪里有我这么好说话!
“你这是好日子过多了,连亲生的娘老子都开始怪起来呢?你现在就在心里怨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忤逆我们,根本不管你娘老子呢!”
董佳宁一边骂一边哭,只觉得悲从中来,自己怎么会养出来这么一个不懂得感恩,不懂得孝顺,不懂得听话,不懂得体谅自己爸妈的忤逆子。
所有的怨气跟火气化成了无处可去的愤怒,拿着衣架就照着跪在洗衣板上的林暮亭狠狠打去。打了这么久,这一下把林暮亭身上的衣服都给打烂了,露出了少年瘦弱身躯上的斑驳伤痕,还有不停流出来的鲜血。
董佳宁瞧见了这些鲜血,心中痛苦跟心疼,怨愤跟难过交杂在一起,哭道,“你现在不听妈妈的话,你以后哪里有后悔药吃!”
董佳宁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林暮亭这么小的事情也记在心里,反倒是很大的怨气一样。
她从小别说吃饱穿暖了,每次上学都要跟爸妈求无数次,才能要到学费。每天去上学之前,还要扯野菜浇水煮饭,还要带着自己年幼的弟弟去上学。
就是这样,她也没有读完初中,就因为成绩不好辍学了。
每天根本没有多少学习的时间,晚上点灯都要被人骂,哪里能成绩好?
可是林暮亭现在条件这么好,还是去的京城最好的学校,最好的实验班,为什么林暮亭就不能好好学习,考一个好成绩,让她能够扬眉吐气,能够挺直腰杆?
她是林暮亭的亲妈,哪里会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我知道我欠了你,欠了爸爸。”
林暮亭的声音像是被碾碎过一遍一般,嘶哑地从喉咙里发出来,伴随着哭声哽咽道,“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他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活着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干净。
董佳宁听了这话,眼泪怎么也忍不住,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支撑不住地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要死啊,你一个十六岁的小崽子,你就不想活了……..我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
林暮亭跪在洗衣板上,一直垂着的头微微抬起,看着哭泣的生身母亲,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这么多年以来,他无数次想找母亲说明两代人之间的差距跟不同,说明这个世界的变化,说说他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可是每次他一开口,董佳宁便认为他是忤逆不孝,是不听话不懂事。
他们是世上最亲的母亲跟孩子,却是像陌生人一般。
他的爱好,他的理想,从来都不是父母需要纳入考虑范围之内的东西。
窗户外面狂风大作,云层厚得像是要把天都给压塌了,伸手就仿佛可以够到云朵一般。天的尽头,银色紫色的闪电交替而来,在天空中划下一道道巨大而狰狞的裂痕。
阳台上没有取下的衣架呼呼作响,不断撞击在一起,发出冰冷的砰砰声。
黑云压城城欲摧,一片暴雨欲来的前奏。
林铭诚推开房门,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
在一瞬间的诧异之后,他皱着眉头,步伐有些不稳地径直走了进来,把林暮亭提了起来,给他解开了手上的绳子,一边对董佳宁道,“你发什么神经,把孩子这么打?小亭,打疼了吧,去换件衣服,爸爸带你上医院。”
就这么直接去医院,显然是不妥的。
董佳宁在林铭诚开门那一瞬间,几乎是惊吓般地从地上站起,抬起泪痕斑驳的脸,低声对林铭诚解释,“小亭他,小亭他没考好,考了倒数第五名…….”
她几乎没有勇气把这个令她觉得羞耻的成绩说出口。
林铭诚的脸色刹那间就阴沉了下来,比屋外的天空还要黑沉,扶着林暮亭的手把林暮亭的胳膊握得死紧,“小亭,你要被实验班剔除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