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尝尝这个?”白妍小心翼翼地问道,又小声“啊”了一声,说道:“我给你剥虾吧?”
“不……不用了!”白乐言看着碗中的藕片与宽粉,都觉得心脏被泪水涨得生疼。
“你爱吃吗?”一直沉默着的白洲问道。
“……”白乐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妍笑了笑,轻声说道:“言言,你爱吃妈妈就给你剥。”
妈妈……
是妈妈……
妈妈给你剥。
白乐言控制不住地手开始抖,他放下筷子,把那双抖得幅度越来越大的手藏在桌子下面。
……
“抱歉……”白乐言突然站起身,冷游抬头看去,只见以仰视的角度,可以看到白乐言眼底的汹涌情绪,那情绪太过饱满太过青涩,似乎稍稍一挤微微一碰就可以从中滴下酸涩的汁水,“我去趟卫生间。”
随即白乐言拉开椅子就往外走去,走得有些跌跌撞撞,膝盖磕在桌子腿上,发出一声闷响,脚离开的时候也撞到了椅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所以哪怕是这样的碰撞,力度大的都差点把椅子掀翻。
冷游的目光一直盯着白乐言,所以对方的任何举措他都能及时反应过来。他在第一时间飞快伸手扶住要倒地的椅子,仅仅思考半秒,就给坐在对面的阿姨叔叔说了抱歉:“我去洗手。”
拙劣的谎言。
但他也无暇顾及那么多。
冷游跑到卫生间门口,却是把脚步停顿住了。他深呼吸,他稳住自己,他悄悄地走了进去——不能吓跑一只停留在地面的麻雀。
白乐言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垂着头。
卫生间灯光昏暗,投下巨大的阴影。挡住了白乐言的表情,冷游从哪个角度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甜甜?”冷游试探性地叫了叫他的名字,“你……怎么样了?”
白乐言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却是半晌也转不过身无法去面对冷游,他哑着嗓子说:“没事。”
“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子的啊……”冷游一把抓住白乐言的手,对方似乎还是有挣脱的意思,不过鉴于冷游的强硬,硬生生的被拽住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是从冰窖里面刚取出来还没有化冻吧!
不然怎么这么冰冷,不然怎么上面和还有湿痕。
“我真的没事……”白乐言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指,然而并没有**,他的那节手指,依旧稳稳当当被冷游拽着。
白乐言倒是有些诧异了,冷游力气不是很大,毕竟是个跑一千米都会进医院的体质,可是此刻,竟是一点也没有松懈下来的意思。
“哎?”白乐言的注意往冷游身上跑了跑,他玩似的举高自己的那只被冷游拽住的手,放松手腕甩了甩,就见冷游的手也随着上下晃。
很有意思。
于是,白乐言又甩了甩。
“喂……”冷游无奈了,他放开那只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手紧紧抱住了那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还好吗?我在这里的,你别逞强,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嗯?”
冷游刚刚从嘴里把这句话讲出来,下一秒他的内心就不间顿地冒出一个声音:他的样子你当然还没有完全见识完整,毕竟还会有更加性感的样子,来源于春宵苦短。
冷游就忽然察觉出自己的无耻与龌龊,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有这等心思横生,宛如百鬼夜行。
冷游想:如果自己都不屑于自己的想法,那还有什么立场去让白乐言对自己敞开心扉呢?
于是,冷游深吸口气,更是用劲的想是要把对方揉碎似的按在自己胸前。
——我是无耻的,我是龌龊的,我承认自己为之而产生的念头,所以,拜托了,请你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要在我面前都强撑作正常的可靠模样。
“游儿这是要让我哭吗?”白乐言问道,声音还是闷闷的,像是隔着云隔着雾,不过至少不是隔着烟了。
隔着烟的话,那声音,就像是被细小的固体颗粒所攻击,哑的不像话。
现在虽然声音闷闷的,但至少不突然变哑了。
“是啊。”冷游承认道,“就是想让你哭一哭的。”
“好丢人啊……”白乐言低下头,把眼睛按在对方的肩膀上,“最近哭得频率太高了……”
“你只是在我面前哭而已,这一点也不丢人!”冷游绞尽脑汁地想说辞,“你就……你就不要把我当人看!”
“噗……”白乐言笑了,“说的什么话,不像样。”
“是是是,不像样,就是不像样。”管他像不像样,冷游想,只要白乐言开心就好,想说什么都好。
“这是……妈妈第一次给我夹菜,还给我剥了虾。”白乐言抱着冷游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两个人,就像是漂浮在大海,相拥于浮木之上才能得救。
庆幸此时此刻并没有人闯入,不然真的会被吓一大跳吧。
“嗯,好吃吗?”那个漂亮的像是大姐姐一样的人物,温柔且亲切,一点也不像拍门咣咣响的王雪琴,冷游都有些怀疑,那一天拍门的人,究竟是不是白乐言的妈妈,若不是,那可真真是冤枉了人。
“好吃……”白乐言蹭了蹭,又哭又笑的,“我把眼泪都蹭你衣服上了。”
“蹭蹭蹭!”这话说出来,冷游觉得自己很适合扮演挥手说买买买的总裁大人。
白乐言叹口气,站起身擦擦眼睛:“是真的好好吃啊,她给我夹的菜是藕片和宽粉,藕片脆生生水灵灵的,宽粉也很软,虾被剥得只剩下白嫩嫩的肉,没有壳,没有脚,真的是,太好吃了……”
他们俩谁也没带纸巾出来,冷游便也只能扯着袖子给白乐言擦眼泪:“毕竟是你的妈妈呀。”
61 【第六十一章】伪尖酸刻薄(四)
白妍皱着眉,手指不耐烦地往自己包里搅了搅,啧了一声,她想起自己为了规规矩矩充当良母,把自己的烟盒整个都扔在了车上,她像白洲伸手,言简意赅:“烟。”
白洲的手机几乎在同时同刻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眼神里全是不耐烦,给白妍的答复也就变得有些不耐烦:“烟什么烟?憋着!”
他接通了电话,虽然脸上神情嫌麻烦的狰狞皱成一团,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意外的温和:“在,想我啦?”
白妍像他身侧倾斜,看了一眼屏幕,冷笑一声。
“没有啦,和我姐姐。”
“嗯,回来立刻跟你讲哦。”
白洲挂了电话的瞬间就摸上了烟,完全无视白妍示意也给她一根的眼神:“烦死了,真恶心。”
“哟。”白妍讨不着烟,语气便也不好起来,“怎的,你操人家操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不嫌恶心了?”
白洲没有说话。
谁会和钱过不去?只要有钱,和皮松肉塌的富婆睡一觉当然也是莫得问题的。
白妍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便也无趣,换了个话题说道:“老李有福哦。”
“怎?”白洲不想说话,却也架不住白妍这句话来的突然,“之前他出事你不是已经说他有福了吗?”
说的老李,便是已有二十余年没见过面的白乐言的亲生父亲。
“啧。”白妍笑了,抬手往耳后拦了拦自己的头发,“现在,真的断子绝孙啦。”
“嗯?”白洲没有理解,皱着眉头低声问道,“这小子不是他的?”
“滚蛋啦。”白妍看起来心情很好,并没有翻脸,而是仔细给对方解释,“你有看到刚才他俩的耳朵吗?”
他们坐在二楼的窗边,外面的路灯倏尔亮起的时候,映射在窗户上,便显出了眩晕的彩光,不知是不是因为桌上烤鱼冒出的热气熏在窗户上造成的。
白洲仔细回忆一番,却实实在在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将关注点放在他们的耳朵上——拜托啦,是会有事没事关注人家耳朵啦。
“王子与玫瑰,很浪漫的啦。”白妍耸耸肩,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给这种不关注周遭的人作了解释,顺带嘲讽道,“就您这样不懂得察言观色的鸭子,人富婆还没有把你扫地出门呀?”
“暂时还没有被扫地出门啦。”白洲也不恼,“抱歉哦。”
白妍向后倒在椅子靠背上,眼睛闭了起来,在桌子上方吊灯昏黄色的灯光下,这才显出一丝疲惫一丝老态。
“这孩子,长得真的挺好看的,像我。”白妍没有睁开眼睛,声音变得低沉,太低沉了,显得有些嘶哑,就像是一团气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当时那么小的孩子,一下子就长得这么大了,如果不是见了他,我还没有意识到我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老太婆啦。”
“我们已经不再年轻了,老了,折腾不动了。”白妍睁开眼,却是没有坐起身,依旧向后仰着,偏着头看着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白洲,“这次,我们拿到钱,就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吧,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姐姐……”白洲吸了口气,又沉沉吐出来,“说笑了。”
白妍笑了,坐起身从包里取了粉饼出来,往自己的鼻尖眼角按了按:“抱歉啦,又开玩笑惹你不开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