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彦呆了一呆,如实回答:“是的,因为一些原因,本来要进组的戏不拍了,所以现在档期比较空。”
“噢,原来是这样。”刘骥接着问,“我这里倒是有个本子,你有兴趣看一下吗?”
砰!
白彦心里仿佛炸开了烟花,豁然白亮——大导演问他有没有兴趣,这么明显的暗示他能听不出来吗?!
“当然!”
刘骥似乎料到他欣喜若狂又要压抑的表情,转身对陆至晖说:“那,至晖,可否借你的先生一会儿?我们聊聊剧本。”
陆至晖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刘叔请便。”
白彦勉强按捺住内心的狂躁,然而激动容易让他丢三落四,譬如,他走出去才想起忘在桌上的香槟。大导演跟他聊剧本,人家手里都有酒杯呢,他却两手空空,这像话吗!好在陆至晖心细,让侍者又送过去了一杯。
唔——多谢先生,救我狗命!
酒店的占地面积很大,有足够的空间给想搭接关系的人,也有那些稍微僻静一些的小花园,让人可以静下心来闲谈。
“这个剧本也是机缘巧合之下看到的,我觉得里面的人物既荒诞又真实,是个很不错的故事。”
他们在喷泉不远处坐下,刘骥望着喷泉上空飞溅的雾状水汽,眼神悠远,仿佛剧本里的故事就在这迷雾中上演一般,虚幻且艺术。
白彦看着他的眼神,那样专注纯粹的神态,更激起了他对这故事的好奇,“我能有幸听一听这个故事吗?”
“当然。”刘骥慢慢摇晃着酒杯,“不过,我需要提前跟你说清楚的是,在你之前,我也跟不同的演员交谈过。所以,我们这次交流,只是看看有无合作的可能,并不意味着敲定是你。”
白彦勾唇,“我明白的。”
光是“看看合作可能”,就已经是多少人梦都梦不到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陆说有人在拍?敢偷拍的人不都被你………
第42章
故事发生在民国。
主人公阿蛮出生在一个平凡家庭, 家里除了父母, 还有个姐姐。因为姐姐生得好看,被大户人家的少爷看中, 所以,一家人都护着捧着,指望靠着姐姐翻身。然而, 跟姐姐的容貌比起来,阿蛮简直是个怪物。
“阿蛮的脸被烫伤了, 左脸的皮肉因此扭曲,颜色暗红。所以他给自己做了一个面具,在家也不摘。”
而让这个少年变得阴鸷的主要原因, 是烫伤他的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曼萤——他的姐姐。
让他像个怪物一样的活着,受尽欺凌和侮辱,慢慢变得不敢出门的人, 是他最亲的人。尽管曼萤并非有意。
白彦听着有些哀伤, “那他一定很恨曼萤。”
“不错, 这是一个不怎么善良的故事。”刘骥抿了一口酒,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说,“你知道, 曼萤对于他们一家来说, 是悬崖边上救命的稻草,所以,阿蛮的父母是向着曼萤的。”
终于, 在阿蛮诅咒曼萤会死在排泔水的阴沟里时,消磨了父母最后一丝怜悯。他们责骂他,抽打他,但越是打,阿蛮嘴里的咒骂就越是恶毒。他觉得他生活在一个不能呼吸的地方,人们说,家是最温暖的港湾。他却只感到漫无边际的寒冷,以及,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
阿蛮离家出走了,去一个好心的老板店里当花童。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戴好面具,抱着一束花去大街上卖。老板会给他足够的食物,还把阁楼收拾出来给他住。但是某晚,老板趁着黑夜潜进他的房间,那双干枯的手伸进他的棉被,他知道,世上没有真正的好人。所有善意背后,都挂着一颗丑陋的心。
“他被推向另一个深渊。”刘骥分腿坐在长椅上,上半身微微前倾——这是一个具有压迫感的姿势。
“然后呢?”白彦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他跑了吗?”
刘骥摇头,“他顺从了花店的老板,并且靠着他的关系存活下来。因为他被□□的第二天,曼萤结婚。他看着曼萤身上的白色婚纱,认为这个毁了他一生的人,不配拥有这一切。所以,他开始报复。”
那之后,阿蛮开始报复曼萤,甚至把曼萤的行踪告诉了几个流氓。让她遭受了比自己痛苦十倍的事情。
“他就没有遇到过一件开心的事吗?”
“花店门口每天早上会有一盆辛夷花,那是送给他的。这是阿蛮生命里唯一的颜色。”刘骥顿了顿,补充道,“但在曼萤自杀之后,那些花再也没出现过。”
“所以,辛夷花的主人是曼萤?”
刘骥颔首,将阿蛮的人生变得一潭漆黑的人是曼萤,给他带去唯一一抹颜色的同样是曼萤。而最后,亲手扼杀这抹颜色的,是阿蛮自己。
“剧本今天没带,所以我只能跟你说一个梗概。希望你不会介意。”
白彦从故事的悲痛感中抽出身来,“当然不会。谢谢你刘导,愿意跟我谈这么多。”
“你太客气了。我之所以说这么详细,是想告诉你,阿蛮这个角色很不好演。他的情绪很浓烈没错,但他会一直戴着面具,演员的情感并不一定能传达出来。”
白彦拿食指的指腹不断在大拇指的指甲上摩擦,似乎陷进了沉思,“他在家也戴着吗?”
“是的。因为自卑,他也不敢照镜子。”
白彦搓了搓手,将话在心里酝酿了一番,最后决定开口:“刘导,可能这么说会有点失礼。但我还是想说一下我的看法。”
“请讲。”
“如果我是阿蛮,我会选择在曼萤面前不戴面具。”
“为什么?”刘骥对这个说法有点诧异。
白彦设身处地的想了一通,眼中划过明光,“因为,他想报复曼萤。”
刘骥没有打断,示意他往下说。
“他是恨曼萤的,而曼萤也因为伤害过他而心怀愧疚,那盆辛夷花就是证明。所以,他惩罚曼萤的方式,就是把狰狞的伤口都露出来,让她害怕,让她悔恨。他会在曼萤面前亮出他身上所有的利刃,说,‘把我变成怪物的人,是姐姐啊’,‘我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你怎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说完之后,他谦卑地点了一下头,“就是这样了。不过这都是我个人的想法,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
刘骥沉默了好一会儿,盯着白彦的眼睛,仿佛守望了一个长夜,终于盼到了日出一般。
“明天我会让助理把剧本送过去,我认为,我们有深入讨论的必要。”
深入讨论——也就是说,他这一关,通过了?!
白彦不可置信地看着刘骥伸过来的手,连忙把手也伸过去,交握的瞬间,他心底某颗种子似乎发了芽,破土而出。
“好的。”
“不过这部戏还在筹备阶段,所以我希望你对这次的谈话能够保密。”
“没问题!”
刘骥在他灵动的眸子上停顿了一瞬,叹道:“之前至晖跟我提起你,说你这个人很灵动,今天,我可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了。”
“啊,是吗?”白彦颇为羞赧地抓了抓头发——难道不是脾气差的男神经吗?
“那当然。”
“先生对我,一直都比较宽容。”
“夫妻之间,这是应该的。”
白彦怔了怔——夫妻之间当然是应该的,但他们的婚姻是三张纸的合约,是假的。他隐约觉得,这份宽容,好像是真的。
他们说了很久,除了介绍剧本,还聊了许多日常的小事。
譬如,陆至晖原来跟刘骥有八竿子打着的亲戚关系,所以他才管刘骥叫“刘叔”。譬如,陆至晖其实不光只会做生意,画画也是一把好手。譬如,陆至晖的感情生活之平淡,只交过一个男朋友。
白彦忘了他们是什么时候歪掉主题的,但出奇的是,这些关于陆至晖的小事让他很有兴趣。时钟很快转到了五点半,刘骥示意要去找老朋友再聊聊,白彦便独自坐在喷泉池旁边了。虽然中部的喷枪压强很大,水柱可以冲到四五米,但边角一圈的小喷枪喷出来的都是细细的水汽,雾蒙蒙的,有一种置身云上的荒谬感。
他大喇喇地伸了一个懒腰,想着坐些时候再去找陆至晖,然而,一个厌恶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白大哥,能跟刘骥导演合作,恭喜你啊。”
魏佳辰说着恭喜的话,表情却无比暗沉。
白彦转身,正看到他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现在流行偷听别人说话么?”看到魏佳辰,能够瞬间抹平他所有的好心情。
魏佳辰周身僵硬地走近,尽管上了一层厚妆,但一整天下来,妆感也褪去了许多。脸上染了一点病态,看上去气色不大好。
“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只是有事找你,刚好听到你们讲话。”
白彦抬步欲走,“不好意思啊,你的事我没兴趣听,先失陪了。”
喷泉的这一侧是一条长廊,装饰了十二根高度有十几米的欧洲中世纪风格的石柱,灯少光暗,故而在这里驻足的人极少。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因此格外清晰。
所以,当魏佳辰拔高声音,说出“你还要缠着轩哥到什么时候”时,白彦只觉得耳朵里扎进了一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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