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往往这种语气,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这是白彦传授她的演技。
果然,陆至晖的眼睛消沉了下去,即便没有焦距,但也让人能察觉出里面的落寞。
白彦把这一幕瞧在眼里,即刻就后悔让陆薇那么说了。而且他只让她把围巾给陆至晖,谁让她说那些“不想看到”的话了!
显然,陆至晖没想到陆薇会添油加醋,实际上陆薇敢这么说,也是她摸清了这个自以为刚强实际也不堪一击的弟弟的感情。
陆至晖欲言又止:
“他现在已经在拍戏了,《辛夷花》,他很喜欢的剧本。”
“可是我认为比起剧本,某个人在他心里的分量更重要。”陆薇继续说。
陆至晖垂下眸子,“我不能让他为了我跟这个剧本失之交臂。”
至此,陆薇终于得逞了一般,若有所指地看了眼十步远的白彦。然后又收回眼神,继续配合做戏:“东西要拿着么?还是先放你姐夫那儿?”
陆至晖想也没想,“给我吧。”
于是陆薇顺着她的计划往下说:“这次跟你过去的人要有美国签证,家里就一个佣人有,所以我又聘了几个,其中还有懂护理的,你有需要可以叫他们。不过有一个的声带受过伤不能说话,你想找人聊天就叫另外的几个。”
而这个混在里面“不能说话的人”,当然就是白彦了。他跟陆至晖生活了这么久,他敢打包票,这个人能从一百个人的手里摸出谁是他,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陆至晖是何等聪明的人,这话放在平日,他梦游都能察觉到这句话里掩藏的漏洞——不能说话?男的女的?什么来历?
不出三分钟他就能把白彦的身份套出来,但是么,他现在沉浸在象征着告别的围巾的悲伤中,顾不得这许多。
于是乎,白彦就光明正大地混进了随行的佣人队伍里,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都把他当成透明人。当然,作为回报,白彦给他们每一个都签了签名照。
为了不被陆至晖认出来,他做了很多工作,譬如换了习惯用的古龙水,特地在鞋底塞了五厘米的鞋垫改变身高,还在手上带了棉布手套,声称是做事的时候保证卫生实际只是怕不经意的触碰会被陆至晖察觉出来。毕竟,他们对彼此的身体是那么的熟悉。
飞机很快就起飞了,16个小时的飞行路程并不短,甚至有些人会为了不让双脚浮肿把拖鞋带上飞机,在快要抵达的时候再把皮鞋换过来。时间漫长,但是跟心心念念的人待在一起,倒是也不枯燥。
陆至晖发挥了寡言少语的极致水平,除了刘晓冉偶尔询问的几句,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维持着抚摸围巾的姿势,如磐石似的,雷打不动。他也没有一直不停地摸,只是把手搭在那层羊毛的柔软的布料上面,仿佛流连在爱人的脸庞似的,安静地歇着,等白彦都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那只手的食指才会动一下,指腹在上面轻轻一滑,随后又恢复之前的状态。
哼,明明很喜欢他很在意他,却要说那种离婚的糊涂话。
臭先生
接下来的日子是白彦在历尽黑暗之后终于寻到萤火微光的日子。接手的医生刚好是华裔,能跟他们用中文交流,而更让白彦兴奋的是,他们有把握治好陆至晖。
“这种治疗方法还没有普及,即便是我们,也是两个月之前才成功应用到了临床上。那位患者跟陆先生的情况很像,所以,我们是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的。”
“也,也就是说,我先生他可以痊愈?!”白彦比第一次接到试镜通知还激动。
医生点头,“当然,这个技术并不是百分百成功的。这段时间你们要悉心照顾患者,除了医院的理疗,你们还要经常给他的四肢做按摩。屋内的灯光也要尽量柔和,不能带他去光线强烈的地方,虽然他现在看不见,但随着治疗的进行,他可能会偶尔看到一些光影,太强的光线会刺伤他的眼睛。”
“好!”白彦一个劲地点头,然后想了想,问,“这个治疗需要的时间久吗?我先生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康复?”
“不出意外的话,一周以后,他的右肢就可以用力了。至于视力的话,是根据疗程来算的,每个疗程是4天,如果要恢复到正常水平,需要5个疗程。”
5个疗程,也就是20天。
之前在国内治了两周,始终没有起色,如果这次能够痊愈的话,20天是完全值得的!
于是那段时间,白彦每天都十分勤恳。他五点就会起床,帮陆至晖按摩暂时还没有知觉的右肢,然后火速地去吃早饭,一般六点的时候,陆至晖就会醒来。他就把他扶去洗漱,上厕所,然后帮他把脸和手都擦得干干净净的,再去把早餐端进来。
陆至晖习惯自己吃饭,即便他左手用勺子显得很生疏。他吃早饭的时候喜欢放着新闻,电视里的播音员说着白彦听不懂的快速的英文,但陆至晖却听得似乎很起劲。不过白彦觉得他并不是要看新闻,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咀嚼食物的间隙,看似是关心新闻一样问一句“国内有没有什么新闻”。这个时候,“会说话”的护理就会跟他说一些家国大事。然后他就会顺理成章地问:“娱乐圈呢?”
然后白彦就会把提前录好的“对粉丝说”的5分钟的视频放给他看。这是他最近新出的环节,每天都会发在微博上,看上去是对全世界的人说,实则只是对全世界中的某一人说。
视频的内容很简单,他大多时候是挑书本上有趣的段落念一念,就跟之前他每天都会给陆至晖读的那样。念完之后,他就对着镜头挥手,让“大家”注意身体,热爱生活。
听完视频之后,早饭的环节才算结束,陆至晖暗沉的眸子也才融了一些光亮。
接着就要开始一整天的治疗了。那时,陆至晖会被推进一间治疗室,所有医护无关的人员都不能进。白彦就会跟刘晓冉去散步,或者靠着海边的围栏吹风。
等到了晚上,陆至晖会锻炼,这是他即便没有生病也要做的功课。三组推举,一组二十次,这是他在病床上也能完成的训练。简单的动作会让他出汗,这是他一天中最痛快的时候,他一边放下哑铃一边喘气,十分得意。
“医生说我会痊愈。”
这天,白彦去放洗澡水,打算跟往常一样,让陆至晖泡完澡再睡。但正当他起身时,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的陆至晖突然开了口。
白彦差点就要回答他,幸亏他反应快,张嘴的同时反应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又闭了嘴。
“痊愈的意思是,复发的几率很小,我以后是个正常人。”
陆至晖知道他是个“哑巴”,所以一开始就没期待他会回答。也或许,他一直是个“哑巴”,这些在外人面前不会说的话,才有幸被他听到。
“我会站起来,回去找他。”
啪嗒!
白彦霎时就哭了——确定会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才来找他吗?
臭先生,臭先生
第139章
白彦终是忍不住, 但是又不能立即开口, 那样陆至晖会立马问他是不是拒绝了《辛夷花》,是不是没有拍戏。所以他十分机智地打开手机的翻译软件, 打了几个字进去,让Y.r.Z.z软件朗诵语音:
“他是谁?”
字正腔圆的男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陆至晖愣了一下, 像是没适应突然出现的声音,反应过来这个“哑巴”原来在跟自己交流之后, 才想着回答他的问题:
“是我先生,我结婚了。”
白彦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声——明明上周才逼着我离婚呢!
结果他这句话没说,陆至晖又自己反思出来了:
“几天前, 我跟他离婚了,不过我如果在这个月之内康复的话,还没有过离婚的冷静期。”
“我可以问为什么离婚吗?”半分钟之后,手机里又传来问话。
陆至晖微微颔首, 这是一个逃避的动作, 他像做错事的孩子, 明明手足无措,但又不得不承认错误。
“他叫我先生。”他缓缓地说。
白彦静静的等,等陆至晖自己把原因讲出来。
“我要保护他, 而不是连累他。”
这个想法跟去年的白彦一模一样, 瑞莱森因为舆论亏损了十个亿,他不敢接受陆至晖的爱,也不敢接受这毫不计后果的付出,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但陆至晖当时说了一句话,正是他现在想说的:
“夫妻一体,照顾你是他应该做的。”
陆至晖却摇头,“如果我的眼睛和腿永远恢复不了,就意味着他从25岁开始,就要照顾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病人。这不公平。”
伴侣卧病,这些常人中年才要面临的问题,却因为他的年龄让白彦不得不提早面对。生活是现实且残酷的,再多的真心,再深厚的感情,都将被磨灭在不见天日的病床前。而白彦可能因为他,永远站不上金光闪闪的领奖台,永远说不出排练了一千次的获奖感言。这是身为一个病人的陆至晖,最不愿看到的。
他这么想着,直到冰冷的手机的语音再次打断他:
“如果他生病了,你会抛弃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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