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黎嘉庚没想到对方忽然会冒出这么一个比喻,仔细想想,居然有点头皮发麻,养孩子还能这样的吗?
“所以我觉得他也蛮可怜的,但没办法,我也帮不了他。”
“可他看起来,也还好啊。”
“嗯,就像那时的我,”李赫南守在敞开的窗边,又摸出一支烟,“生长在漂亮的玻璃塔里,样样都要拔尖,成为最好的那个,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只要发烧不到38.5℃钢琴课和书法课都不能停,超过38.5℃算高烧,那么就在家练,有一次我不小心把手指烫伤了,我母亲的第一反应不是帮我找药膏,而是责骂我拖累课业进度……我以为每个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
“……”黎嘉庚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跳下床,缓步走过去,拉住对方没有夹烟的手,用力握住。
李赫南朝他微微一笑:“我没事。”
“直到我发生了那次意外。”他偏了偏头,指指自己的左耳:“如果不是这个意外,我永远不知道人生还有另一种可能。”
“轻度脑震荡加耳道神经损伤,我在医院住了两周左右,这两周没有任何课业,我只需要躺着或者半躺着,唯一要应付的就是定时的检查和大堆的药剂,以及,我居然可以看电视。
起初我空虚得要疯了——不进即退,这是我父亲一直提醒我的话语,他希望我的人生永远都在前进,即使瘸了,单腿蹦着也要向前,总之,绝对不可以在原地停留,但这整整两周,我什么都没有做,头几天都闭上眼做梦都是卷子和练习册,但一周过去,梦里就只有白天看过的好笑的肥皂剧情节……我堕落了,当时我很自责。
两周过去,我可以回家休养了,因为耳朵出了问题,钢琴不用再练了,母亲告诉我这个消息时,她的表情活像死了至亲,我以为我也会很沮丧,毕竟那是我从四岁起就雷打不动每天都要接触的东西,但我没有,我松了口气。可能就是从那时起,他们认为我已经不可救药了吧。”
回到学校后,老师调动了很多同学和他形成互助小组,帮他补习失去的课业,钟嘉北就是其中之一,但少年人没有多少长性,互助小组的成员从一开始的八个逐渐变成只有他和钟嘉北两个,他和后者的友情也是那时疯狂滋长的。
他一直都清楚,那个意外,那个午后暴雨将至的篮球场,是谁发泄般砸来的篮球。
他也一直都记得,在失去意识前,对方张皇无措被吓到失声的表情。
在只剩两人的互助学习中,嘉北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连过马路都要护在他左侧,只因为自己说过,左耳失聪后会有些怕过马路,因为总感觉听不到来自左后方的响动。
所以即使他们两家的方向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嘉北也依旧雷打不动的将他送上车。
嘉北以为他不知道,所以抱着忏悔的心情赎罪般的对他好,而他也佯作不知的享受这些好。
他确定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李赫南了。
他也是从嘉北那里才知道,原来大多数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课余之外都在做些什么,没有堆积如山的练习册,也没有无穷无尽的考级,比赛,提高班,他们可以慢悠悠的遛达回家,在路上悠闲的拉开一听冰可乐,顺路拐进一家台球厅,只要回去能赶上晚饭就行了,破天荒的,李赫南第一次在台球厅的小吧台写作业,破天荒的,他第一次觉得脱离轨道的人生也挺好。
这些,他都没有告诉黎嘉庚。
有些事只适合埋起来,埋在回忆深处的腐朽尘泥中,但只怕翻搅回忆时,有些不该袒露的根须也跃跃欲试的随之冒头。
黎嘉庚从后方将他抱住,一只手依然紧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自肋下穿过,拥住他的胸膛,这个姿势,既是依靠,也是拥抱。
“听得我心里很难受,但说出来好像能舒服一些。”
李赫南把烟放下,按住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我早就没事了,已经逃出来了。”
“所以,你弟弟他……”现在想起李朔南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那竭力挺直的背,担负了多少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期许?
李赫南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们一直不亲厚,他大概是讨厌我的,我是他的模板。”
“也许不是那样,虽然我只见到他一小会,但提到你时,他给我的感觉,绝不是厌恶,而是……”黎嘉庚掂量着用词,选了一个自认为最贴切的:“欣羡。他很羡慕你,也很了解你,他一眼就看出我和你不是普通朋友,他说你绝不会容许普通朋友改动你的屋子。”
“是吗。”
李赫南松开手,重新拿起放在窗台的烟,“可惜我帮不到他。”
“周日你会去吧?”
“去,但不会留下吃饭,说好了吃你准备的大餐呢。”
黎嘉庚忙道:“别啊,大王还是雨露均占为好!”
李赫南喷出一口白雾,模糊的笑:“你不懂,我家那气氛不适合吃饭,会消化不良。”
黎嘉庚嘀咕:“本来你弟弟就怀疑咱俩关系了,这下可好,肯定以为我跟你吹啥枕边风了。”
“管他呢。”
第79章
不知是不是被李赫南的那番话影响了, 黎嘉庚梦到了自己小时候,其实也没多小,大概是高考前吧,那时他刚捡到小灰灰, 一只还没长出羽毛的小灰喜鹊, 那是他第一次照顾小动物。
梦里小灰灰已经和他很熟了, 甚至把他当妈妈了, 在家里,他去哪, 小灰灰就要跟到哪, 一会不见就要喳喳叫着寻找。
梦里小灰灰站在自己从隔壁老太太院里偷来的草编鸡窝上, 窝里积了两坨鸟屎,彼时黎嘉庚正在背书,刚背到“学而不思则罔, 思而不学则殆。”小灰灰那边就“喳喳”接一句, 再背下一句“默而识之,学而不厌……”小灰灰那边又“喳喳”接一句, 这还被什么书啊?黎嘉庚把本一扣, 背着手来到鸟窝前:“都说几遍了, 我学习时不许叫。哎呀, 又在窝里拉粑粑,不长记性。”
他作势去弹鸟额头, 手伸出的刹那像被电打了。
巨大的恐惧感笼罩着他,他下意识向侧边望去, 家里走廊黑洞洞, 明明没有人站在那里。
为什么要怕?
自己在怕什么?
梦里的黎嘉庚不清楚,但是恐惧之后是巨大的悲伤和空洞, 小灰灰站在他跟前,歪着小脑袋像是想讨他高兴,一声接一声的叫:“喳喳!喳喳——”
“别,别叫了,快别叫了——”他朝鸟挥手,但是有什么用呢?再通人性它也只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灰喜鹊,见到喜欢的人自然是要叫两声的,不但叫,还要原地双脚蹦一蹦。
“别,别——小灰灰——”
“嘉庚?嘉庚——醒醒!你做梦了!”
胡乱挥舞的手被握住,黎嘉庚大口喘息着睁开眼,久久没能从梦中的哀恸醒来,李赫南关切的看着他:“你做梦了。”说着,手指伸来,揩去他脸颊湿热的泪,“梦见什么了?”
“我……”黎嘉庚渐渐回神,“没什么,小时候的事儿。”
他不愿意说,李赫南也没有问,但他清楚的听到梦魇中的黎嘉庚叠声喊的是小灰灰。
果然,床铺一软,黎嘉庚下地,径自朝客厅奔去。
早晨五点,天已经大亮,鸟类一般日出而作,他们的小轱辘已经醒了,正硬着巨大的朝阳伸展翅膀,见黎嘉庚走来,兴奋的朝他发出“喳喳”的叫声。
听到和梦里近似的声音,黎嘉庚的心提起又放下。
他伸出手,将轱辘抱进怀里,柔软的孱弱的小东西,温暖的茸毛蹭着他的下巴,杏黄的小嘴无意识的半张着。
“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他低声说道。
…………
转眼就到了周五,宴会厅现场布置得十分雅俗共赏,餐台前排一水的半成品……呃不,爱心家常菜,后排藏在一个个银色拱形锅盖底下的才是正宗出自大厨之手的高端料理,黎嘉庚就守在第二排旁边,端着餐碟一个接一个的掀开那锅盖,直到小燕过来朝他用力一哼。
“哎呀妈!你这是要干啥?!”
看见小燕的打扮,黎嘉庚吓了一跳,当即护住胸口:“别打我主意,我可是喜欢男人的——”
小燕白他一眼,撩了撩头发:“食屎啦你!老娘对你也没兴趣。”
她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不再是平时的超肥T恤凉拖配短裤,而是一袭凸显身材的真丝低胸连衣裙。
这番打扮,若不是来猎艳就见鬼了。
除了周总外,公司所有人都到了,除了搞行政的那帮,设计部的品味大多不错,这种非正式场合大家都透露出平时的品味,一个个收拾一番还挺有看头,连一组的小何都没戴他那副厚杯底似的眼镜,而是换上了隐形。
黎嘉庚压低声音,左右巡视:“来悄悄告诉我,那个幸运儿的名字——”
“咳。”小燕抹了遮瑕粉底腮红的俏脸不自然的皱了一下,犹豫着凑近黎嘉庚,低声道:“听说今天周总还邀请了朋友,你想,周总的朋友,肯定都是一表人材……”
黎嘉庚像看大傻子似的看着小燕:“不是吧你?你以为一个gay的私交好友不是gay的机率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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