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无后近前一瞧却笑道:“娘娘竟还未曾穿耳?”楼至噗嗤一笑道:“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昔日佛乡同修之时,我师姐渡如何曾经要为我穿耳,只是当日我怕疼,几次三番跑了,最终才没有做成。”
宫无后闻言蹙眉道:“只是如今倒是件为难的事,若是娘娘未曾穿耳,大婚之日只怕佩戴不上这对明月珠,这本是礼服配件,却是不可亏了礼数。”
楼至闻言不解道:“不过一对耳坠子罢了,怎的说得这般郑重,我又不是女子,戴不戴的什么相干?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宫无后闻言点头道:“若说别的妆奁之物,娘娘若是不耐烦倒也罢了,只是此物却是按照婚娅礼仪供奉的,这也怨不得,娘娘原本不是女子,在这些妆饰之事上并不留心。无后因久在内宫侍奉,对着妆奁之物倒有几分讲究,娘娘若是想听,无后就分辩几句可使得?”
楼至笑道:“镇日无事,我倒被你说得来了兴致,你快仔细与我说说,为何成婚之日定要佩戴此物?”
宫无后笑道:“这原是长篇大套的话,娘娘爱听,咱们进了外间参详罢,大日头底下倒没得晒坏了你。”楼至听闻,只得捧着这对珠子与宫无后进了外间,一面催促他快讲,只听得无后说道:“这耳坠子是上古时代便相传至今的饰物,原是男女皆可佩戴,只是若女子佩戴此物,还有一层旺夫之意,是以本朝正宫大婚合卺之时必须佩戴此物,都是从这说法上来,古籍《石氏星经》有云:‘旺夫需四象之气利于君子,古有口诀称:朱雀玄武顺阴阳,若女子佩戴适宜的耳坠子,便可以做到顺和阴阳,之后要按照夫家的生辰在结印册上添加结印,称作是青龙白虎避不祥:三月到五月生的需添加羽心、竹内古河、夕城三个结印;六月到八月生的需添加青竹丹枫、云月舞鹤、扶桑伞幡三个结印;农历九月到十一月生的需添加音无响子、云松、五音分金三个结印;十二月到二月生的需添加竹雀、刳舟剡楫、赑屃三个结印。’”
楼至不等他说完,噗嗤一笑道:“哎哟,真真把人琐碎死了,我再记不住这些劳什子,好孩子,难为你怎么记住的。”宫无后笑道:“这原是在其位谋其政的差事,无后六岁入宫,便被指给中宫黄门令大宗师手下做个小黄门,咱们的衙门都深知自己早晚要在中宫跟前走动,是以这些后宫制度都是时刻铭记在心,不敢或忘的。”
楼至见他如此说,方点头笑道:“原来还有这般许多缘故,倒是难为你说的清爽,如今我也大了,什么皮肉之伤不曾经受,倒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只是不知你可有穿耳的手艺,倘若习得,今儿便与我穿了罢,若是真有旺夫之效,也算是我为他尽一份心力。”
宫无后点头道:“这个容易,倒要得罪娘娘。”
楼至摇头一笑,伸手拂起自己鬓边垂髫,露出耳珠,宫无后真气汇聚指尖,点手一弹,却见一丝寒光射入楼至耳珠之中,却反向爆射而出,复又朝向宫无后面门袭来,无后没有防备,给那寒光一射,闷哼一声以手掩面。楼至大惊之下连忙扳着他的脖子一瞧,却见一道淡淡的血痕横贯右眼之上,幸而没有伤及眸子,倒不碍事,却还是唬了一跳道:“这是怎么说?”宫无后将手中丝帕捂了伤口寻思道:“只怕是娘娘如今身怀龙裔,龙气入体,不受刀兵。”
楼至闻言恍然道:“当日在佛乡之中也曾听闻此事,恐怕还与我自身完璧佛体有关,如此说来倒是我欠考虑,一日之间害你受伤两次。”无后笑道:“这点皮肉伤不算什么,倒是不能为娘娘穿耳,耽搁了佩戴明月珠之事……”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复又笑道:“如今天下只有一人能为娘娘穿耳。”楼至疑惑问道:“方才你不是说我龙气入体,不受刀兵,怎的如今又说有人可以为我穿耳?”宫无后笑道:“无后浅薄见识,娘娘所怀乃是潜龙勿用之兆,若有飞龙在天之象自然可以克制。”
楼至听闻此言,便知宫无后所指乃是蕴果谛魂,摇头笑道:“我与他说好了文定之后不可见面的,况且……”说到此处脸上一红,宫无后便知他担心两人相见难免动情,腹中胎儿尚不足月,怕是伤着孩子,方点头笑道:“若是此时倒是不妨的,算算日子,娘娘腹中已经三月有余,足可承恩……”
楼至闻言蹙眉道:“你可是跟我那师弟学坏了,只是还有一件,本朝规矩,文定过后合卺之前,未婚夫妻不许见面,方才不会冲撞了白首姻缘,如今不过这一两日,可别功亏一篑。”
宫无后点头道:“娘娘所说正是道理,只是若不穿耳,这明月珠佩戴不得,依旧于理不合呀……”楼至听闻此言,心下盘算半晌,摇头一笑道:“我自有道理,你不必搀和,时辰不早了,咱们这就准备晚膳如何?”宫无后听闻此言,知他内心必有打算,既然不说,自己又不好细问,只得点头与楼至厨房打杂。
用膳之际,质辛吧唧了几口便歪头笑道:“妈妈在汤中放了什么好吃的?这般香甜。”楼至见爱子发觉自己促狭之心,连忙佯装不悦道:“少混说,明明跟昨天一样,安分些吃你的安乐茶饭罢,先生教的食不言寝不语可是又忘了?”质辛见妈妈严厉,连忙低头努力扒饭,不敢再触他的霉头。一时间吃毕晚饭,众人院中树下纳凉,往日质辛活泼好动,十分纠缠宫无后讲些宫中奇闻异事,或又猴在楼至身上百般揉搓,今日却不十分活泼,天刚擦黑便嚷着身子疲倦,让楼至抱他进内室哄他睡觉。
楼至没奈何朝宫无后抱歉一笑道:“我儿子今天不知何故这样贪睡,我不能陪你,先带他进去安置了。”宫无后连忙起身答道:“莫说太子殿下,便是无后也觉得今日有些倦意,许是春困秋乏之故,娘娘身子沉重,更该早些安置,不如今日就散了罢。”说着大家彼此起身进入草屋之中各自梳洗安置,楼至依旧带着质辛睡在内间炕上,质辛却不似往日还要等待楼至梳洗已毕,将他搂在怀内讲些往日故事市井新闻才能入睡,今儿倒是刚刚给楼至梳洗妥当,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楼至见了质辛昏睡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心中暗道今日在汤中放了微量的艾草,原本夹杂了其他香料,以自己的厨艺两人必然难以察觉,不想质辛自落地之日便开始茹素,口舌十分干净敏感,微微一丝艾草的香气也给他吃了出来,幸而宫无后未曾起疑,不然今日自己如何脱身?
想到此处复又起身穿戴整齐了,在那妆奁之物中取出一包东西揣在怀内,回身给质辛掖好了被子,伸手取了墙上蕴果谛魂的佩剑别于腰间,微微打起内间帘子,轻轻地唤了声“无后……”,侧耳倾听半晌,却不见动静,便知宫无后今日多用了两碗汤,那艾草安神作用已经起效,饶是他根基深厚,怎奈今日辅受天佛雷霆,耗损了大半元功疗伤之用,一个大周天之内绝难恢复,是以虽然楼至出言呼唤,却是呼之不应,楼至见此处已经周全,便轻轻踱步出离了外间,落锁房门,朝着京中方向施展轻功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搜神记》卷二十:”隋县溠水侧,有断蛇邱。隋侯出行,见大蛇被伤,中断,疑其灵异,使人以药封之,蛇乃能走,因号其处断蛇邱。岁余,蛇衔明珠以报之。珠盈径寸,纯白,而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烛室。故谓之‘隋侯珠’,亦曰‘灵蛇珠’,又曰‘明月珠’。“略等于现在的卡地亚0 0,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第八十八回
缀烟都隔墙有耳,收王气夜探皇城
却说楼至施展轻功不出半个时辰便来在京中地界,彼时城门早已落锁,守城的官兵来回巡视,楼至却并不在意,轻轻纵身一跃便上了城头,极目京城之中虽然早已过了掌灯时分,三街六市依旧十分繁华热闹,比之宫无后故里之处多是天刚擦黑便寂寂人定,却显出天家风流富贵之意。
楼至近日久居清幽之地,见了此番景致却有些不耐烦,只是为了穿耳之事已然大动干戈夜奔前来,若此时回去更不妥当,只得叹了口气,从城头一跃而下,凌空翻转身子,身形划破月影,轻轻落在一户人家的屋瓦之上,那情形却如姮娥思凡贬坠人间一般,只可惜他轻功绝世,京中之人没有眼福得见如此美景罢了。
楼至虽然久居京中,却不认得皇宫方位,正在踌躇之间,忽见一队队锦衣侍卫耀武扬威行走天阶之上,这天阶横贯朱雀大道,看似通往皇宫之路,楼至暗自点头道,跟着这队人马,许是可以直通皇城之内也未可知,便暗暗缀在后面。
一时之间这队人马进了皇城,在宫禁门□接事宜,正乱着,却见西角门内一乘小轿款款而出,周围侍奉着几个美貌锦衣的少年迤逦而行,那些巡视的侍卫见了小轿,却显出十分恭敬之态,纷纷俯身行了跪拜之礼,口称参见内相大人,楼至因近日都与宫无后一处盘桓,便知如此称呼,此人至少也是个黄门令的角色,寻思之间却见一人自小轿之中掀帘而出,衬着月色倒瞧得十分清爽,身上装束原与宫无后有些相仿,只是更为华贵繁复,只因此人乃是残废之身,髭须尽褪,却是难以辨别年纪,粗略看去,也不过而立之年罢了,周身一种威严之气,叫人觉得亲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