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意超说：“我一直记得啊。”
宋明锐觉得这个回答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不过思路很快被蒋意超打断了。蒋意超似乎有点兴奋，“你会滑吗？”
他两只鞋已经换好了，站起来比宋明锐高了一截。
宋明锐慢吞吞把另一只也换上，他有些站不稳，蒋意超扶住了他。
“不会。”他说。
蒋意超笑得露出大白牙，他帮宋明锐戴上护膝，然后握紧了宋明锐的手，另一只手指向旁边，“初学可以让人牵着，就像那个老师牵着小朋友一样，等下我牵着你，我会慢点滑，如果你觉得要摔了，没关系，往我身上摔。”
宋明锐不置可否：“唔。”
小朋友在这里玩，边上自然有家长看着。不少家长举着手机，记录下自己孩子可爱的身影。录着录着，镜头便误入两个大人。前头的牵着后头的，前面的那个看起来大学生模样，姿态闲适，游刃有余；后面那个年纪略长，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滑得谨慎小心，显出笨拙。两人都又高又俊，关系似乎也很好，前面的时不时停下脚步，转头和身后的人说一些轮滑要点。
“妈妈妈妈，录下来了吗？”
“哎呀。”这位家长这才发现自己半道手机录像追错人了。她心虚道：“刚刚没录上，宝宝再来一遍好不好。”
小女孩不恼，反倒很高兴可以再玩一遍，小鸟儿一样扑进光道里。
夜风很冷，有些刺人。
蒋意超带着宋明锐越滑越快。
风呼呼从宋明锐的耳畔刮过，在扑面的冷风以外，是握紧他手的炙热的手掌，是心中不断涌出的快意。他仿佛不是在地面滑行，而是在乘风而起。
再滑两圈，冷意也没有了。他慢慢出汗，和蒋意超的手交握得如此之紧，周围的光成了模糊的彩条，人影亦是。宋明锐呼吸急促，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
“蒋意超。”他喊。
“嗯？”蒋意超放慢速度，倒过身，和宋明锐面对面，望着他的眼睛。
“松手，我觉得我会了。”
蒋意超笑道：“好。”
他缓缓松开手，但仍然面对宋明锐，双手张开，随时准备接住他。
宋明锐凭着惯性滑了一段，朝他说：“不用你这样，我会——”
话音未落，宋明锐脚一崴，往旁边倒去。
蒋意超冲过来，没拉住，两个人一同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轮滑领队过来询问，蒋意超龇牙咧嘴，摆了摆手。领队想帮忙拉人起来，手伸在半空，没人拉。他尴尬地收回手，看年长些的男人手掌撑地坐起来，接着扶起年轻的那个，轻声问：“怎么样？”
领队看他低垂眉眼的温和，再看年轻那位熠熠发亮的眼神，心中电光一闪，当即退走，只留下一句碎在风中的“没事我就不打扰了”。
蒋意超哈哈大笑，说：“我没事。我结实着呢。”
宋明锐也笑了。
隔着镜片，也无损于光芒在他瞳孔中流转的绚烂，无损那笑容流露出的真情快乐。蒋意超看呆了一霎，喃喃道：“宋明锐。”
宋明锐看向他。
“你太帅了，”蒋意超语无伦次，“笑起来太好看了，宋明锐，我好喜欢你，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宋明锐柔声说：“当然。”
蒋意超猛地抱住他，小孩儿一样在宋明锐颈侧蹭了蹭。
宋明锐任他抱了一会儿，见他半天没有撒手的意思，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腰，小声说：“蒋意超，好多人。”
“啊！”蒋意超清醒过来，松开手，满脸通红地被宋明锐牵着站起来。
好多人在看他们。
宋明锐似乎也有点脸红，但气质一如既往从容不迫。
“我要回去了，还有一些工作没处理完。”
“嗯嗯嗯。”蒋意超连连点头。
他们换了鞋，轮滑鞋放在了保时捷的后备箱，老袁照常先把蒋意超送回学校。这一回，蒋意超下车前，大胆地亲了一口宋明锐……的脸。他跳下车，笑着挥手，大声道：“拜拜，明天见，我爱你！”
司机老袁透过后视镜，看到万年低气压的冰山老板脸上是梦幻般的笑容。
带着这样的笑容，宋明锐到了景凌16楼，宣布继续加班。
总裁办众人：“……”
杨特助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幽幽道：“众所周知，总裁办一天的工作时间是24小时。”
☆、第一章 妄想症热恋（5）
当晚，因为突发事件，宋明锐带着三个助理连夜飞皖省。
郑音挂着巨大的黑眼圈颓丧地瘫在经济舱，有气无力地指责杨睿乌鸦嘴。郑音身边的池若静也跟着横了杨睿一眼。
这回他们真要一天工作24小时了。
杨睿很无辜，杨睿也不想的。
2015年，52岁的宋振荣卸任景凌集团CEO一职，将儿子宋明锐推上这个位置。那年宋明锐二十九岁，未婚未育，长相出挑，能力不俗，一下子就成了青州上层圈子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卸职前，宋振荣精神状态欠佳，做了一些错误的决策，卸职后，他说景凌就交给年轻人了。表面上看他干净利落地撒手放权，但实际上，宋明锐在公司的一举一动他都派人盯着，若有不合心意的地方，便会借口把人召回家，想方设法地叫宋明锐按他的心意来。
这里的“想方设法”包括但不限于威逼、利诱和家庭暴力。
宋振荣是不担任CEO了，但他还是董事局主席，景凌最大的股份也仍然被他握在手里。
关于公司转型，宋明锐本来想涉足互联网金融，但宋振荣卸职前做的最后决策是关于养老地产，宋振荣很看好养老地产的前景，因此他希望——或者说要求宋明锐完成他未完成的工作。
宋明锐刚上任，就接手了当时关于皖省的养老地产计划——桃源颐居。那时候他焦头烂额，以前他没了解过这方面的资料，一边学习一边看报告书。当时大部分工作得益于二叔宋武荣帮忙，因此最后盖楼时，宋明锐便将一部分工作交由二叔的公司来做。
16年8月，桃源颐居开盘售楼，成绩还不错。
一般养老地产是面向高净值的退休人员的，因此设施全，价格贵。而宋明锐当时看完报告书，做了计划，在能力范围内、不影响大部分设施质量的情况下降低了桃源颐居的价格，将受众扩充到一般中产阶级家庭。为此，宋振荣专门把他喊回家骂了一顿。
宋明锐不在乎，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直到这晚，他接到消息，皖省的桃源颐居起火了。
起因只是一位老太太把床单搭在电暖器上烘干，结果床单着了。老太太不在家，和朋友跳广场舞呢。火势一路烧大，火和烟冒头了，才有人报警。十五分钟后119赶来灭了火，老人们吓得不轻。
警察紧跟着到了，维持秩序，清点伤亡。接着120运走了几个烧伤和因窒息昏迷的老人。
很快，电话就打到了青州景凌集团的总裁办。
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故。
事故本身严重，影响也非常严重。近期景凌正和秦歌集团竞争岚城的一块地，不仅是一块地，更意味着和国内专业的、顶级的养老医疗机构合作。两个多月了，情况很胶着，宋明锐本打算剑走偏锋，拉绿荫保险一起入伙，增加己方的竞争力，正和绿荫谈呢，皖省这事一出，多半要告吹了。
他带人赶到皖省，配合警方，连夜调查事故起因。起火的源头是没有正确使用电暖器，火势蔓延地如此之快，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却是建筑使用的保温板不合格。
宋明锐立刻想到了当时负责这一块的宋武荣。
当初他下定决心要压桃源颐居的价格，宋武荣虽有不满，但没反对，甚至还夸他为民着想。宋明锐还以为这二叔和自己亲爹不一样，没那么唯利是图，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他呢。
对着事故报告，宋明锐抽掉一盒烟，冷声吩咐道：“接着查，肯定不止保温板有问题。”
下午，宋明锐睡了两小时，傍晚去现场看情况。他一去，就被老人和老人家属围住了。谩骂、控诉、痛哭，人声在宋明锐耳畔炸开，他被推搡，被扔烂菜叶子，被叫“黑心地产商”和“万恶的资本家”。宋明锐抬头望着焦黑的外墙，再看那一张张脸。有人说要赔偿，要精神损失费，人群顿时一呼百应，大家握紧拳头，喊起这两句话来。宋明锐张嘴说：“好。”
音节被呼喊声淹没。
相机的闪光灯远远地闪烁。
次日，皖省本地的报纸便刊登了这则新闻，配图是被挤在人群里的宋明锐的照片，他年轻、英俊、干净，脸上的面无表情被解读成冷漠。
青州市。
昨天整整一天，宋明锐没有联系他。蒋意超蔫了一天，做噩梦梦见是因为他告白了，所以宋明锐吓跑了。就像七年前在岚城时一样。早上醒来，他把和宋明锐的微信界面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盯着不久前宋明锐那条“下次主动”，蒋意超鼓起勇气，给宋明锐发了两条消息，惯常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开场，再小心翼翼问他昨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