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他总是爱演戏 (岂无衣)

他看见了，一个“廉价”的死亡。

作者有话说：

45

每夜每夜的噩梦都惊醒他，他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觉得自己生来有罪。他享受着的一切，混合着那天见到的坠落下来的身体，都让他反复煎熬，对自己进行着道德审判。

一个小小的孩子，再承受不了更多了，那些人的话在自己耳边盘旋放大，最后汇合成了一个女人最后说的一句话。

“他现在这样，拿不到钱跳了楼，他儿子不过也就是一样的命罢了。走不出大山的孩子，得不到教育，怎么奢望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过就是不停地循环往复。”

“在高处的人永远在高处，在泥里的永远在泥里。”

冯天说他善良，可他却好像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安宁。

从那一天起，他努力挣钱，不敢停下脚步，从赚到的人生的第一桶金开始，他走进了大山里，资助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所学校，第一批孩子。

他开始能睡一个好觉了。

慢慢的，走进大山不再是陆景言的执念，而是成了他另一份事业。他越做越觉得自己渺小，越大越觉得自己能做的不过杯水车薪。那些带着红扑扑脸蛋的孩子们，那些质朴善良的村民们，都拉着陆景言的手真心实意的感谢。

可陆景言想，我能做的太少了。

对自己的道德审判反复让他煎熬，直到现在。

他看着冯天，喟叹一声，“天天，我不知道还要怎么爱你。”

谢谢你让我走出了困了我二十几年的心魔，还有，我爱你。

第二天一大早，陆景言醒来看着冯天竟一反往常早早醒了，身旁没他。他疑惑地打开手机，点开微信，看见朋友圈的小红点显示着那只在泥里打滚的猪，于是点了进去。

“天天:

进山里的第一天，给你们看我拍的太阳。[呲牙笑]”

陆景言看着那张配图，心像被谁一把握住了一样酸胀，而后是让他整个人都温柔下来的甜蜜。

照片里是一群蹦跳着的小小的孩子，举着手的，伸手搂住他的，拉着他的衣角的。

陆景言手放在一个孩子头上，就逆着光站在那里仰头笑得十分开朗，光线在身后散在他四周，看起来就像是他自身带着的光芒。

下面有冯天自己的一个评论：是我的太阳。

陆景言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手指移动到消息框上，点亮了那颗红色的心，回复评论:是你的太阳。

过了一阵子，下面的评论开始逐步扭曲。

江严：嗯，拍的不错。下次再发这样的朋友圈，先把我屏蔽。

杨晨凯：老子他妈的要吐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周骏：我真是服了您二位了，进山里还能不消停？

何世新：求求您二位，放过大家，我早上不想被强塞狗粮我谢谢您嘞！

陆景言：四位，等我回去（微笑）

.......不了不了，您爱怎么秀怎么秀，溜了溜了。

陆景言收起手机出门去找冯天，发现他正在在不远处的小土坡上左扭扭右扭扭，最后叉着腰对着太阳“哈哈哈”了三声，一时震惊了陆景言，想着莫非给孩子冻傻了。

他走过去看这家伙果然没穿好衣服，给他扣好扣子说：“一大早在这里玩儿什么呢？”

冯天认真说道：“我在锻炼身体，顺便练一练肺活量，不然今天我怕孩子们学不会。”

陆景言笑了笑说：“昨天我听了，已经初见成效了，可见冯老师教的是很好的。”

冯天嘚瑟地点点头说：“那是自然，我厉害着呢！”

陆景言见他这幅臭屁样子也忍不住笑说：“对，你厉害着呢。”

明天他们就得走了，冯天想在走之前起码教会他们这首歌，所以很紧张。

今天上午安排了陆景言带他们体育课，冯天被推选为“母鸡妈妈”，紧张地张开手臂看着“老鹰”陆景言，呲着牙威胁道：“你要是敢抓我的孩子，我就咬你！”

陆景言笑道：“你试试看！”

冯天张开双臂保护着身后稀稀拉拉的一队“小鸡仔”，疯狂笑着躲避着陆景言地追捕，陆景言奔向冯天，两个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撞到一起，冯天一下子扑进了陆景言的怀里，笑到停不下来。

后面的孩子们不知道两位老师的心思，只顾着看着闹着，指着他们哈哈大笑。

于是那一天的清晨，冯天笑到眼睛都亮晶晶漂亮动人，主动被陆景言抱在了怀里，两个人笑作一团，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时光。

下午冯天又紧锣密鼓地教孩子们唱歌，这首歌本来就是个幼儿园难度，就算分了声部那也依旧是个幼儿园水平。

所以进展很快，到了傍晚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唱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了。

冯天喊上陆景言说：“景言景言，你快来！我要带着孩子们去表演了！”

陆景言正在跟李老师说不够的物资很快会喊人来补上，听见他喊自己，笑了笑出去了，说：“我来了。”

冯天兴奋地拉住他说：“他们都太棒了！我看这些孩子都很有天分！”

陆景言点点头笑道：“军功章也有你的一半。”

冯天快活地领着他们往外走，站到了高高的山坡上，让小指挥家站定，决定来一场“街头表演”来建立孩子们的自信心。

前奏一毕，随着小指挥家挥舞的小树棍，女孩子清脆甜美的声音先响了起来，而后还没变声的男孩子们透亮的声音随在后面和声，之后两方互换位置，随着琴声两种歌声合在一起开始合唱，最后又分声部缓缓倾诉，最后一句“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唱完，早就被孩子们的表演吸引来的村民们都卖力地鼓掌。

“好娃！好娃！唱滴真好！”

“小崽儿这么会唱哩，好听咧。”

冯天领着孩子们冲着“观众”一鞠躬，然后在掌声中回身看着孩子们说：“你们看到没有？你们太棒了！这么多人都喜欢你们的表演！你们刚才就像是真正的歌唱家！”

孩子们一个个兴奋激动的脸都红了，觉得冯老师说的是真的，一时间又害羞又高兴。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一个真正的歌唱家了。

陆景言在下面看着冯天，轻轻地鼓掌，深深觉得这次带冯天过来，真是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冯天领着小歌唱家们“趾高气昂”嘚嘚瑟瑟地回了学校，从背来的包里掏出来一大盒巧克力，是冯天之前想着路上不方便的时候可以吃，却没想到还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他打开盒子跟孩子们说：“同学们，老师昨天说谁今天表现的最棒就能得到奖励，但是我觉得你们每一个都厉害到超出我的想像了，所以奖励是属于每一个人的！”

孩子们围在他身边，被巧克力的味道吸引，有年纪小的已经忍不住在舔手指了，有个男孩子说：“我知道！是巧克力！过年我爸爸给我带过一块！可好吃了！”

听他这么一说，别的孩子更馋了，一个个眼睛像粘在了巧克力盒子上面挪不开。

冯天听了却十分心酸，刚才还满心欢喜的快乐一下子被冲淡了，他难受地看着这些因为一盒巧克力在期盼等待着的孩子，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冒出泪花，他往屋顶上望了几眼，深呼吸把那阵酸涩忍下后笑眯眯地说：“好，快站好队，每个人都有。”

孩子们乖巧地站好，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块巧克力。有的孩子在那里闻香味儿，夸张地说：“啊，好香啊。”

把其他孩子都逗笑了。

另一个用牙磕了一小块儿尝了尝，兴奋地说：“好好吃！”

剩下的孩子们也都忍不住尝了尝这“美味”的巧克力，究竟是什么味道的。一个个吃下去后都十分高兴，说：“甜甜的真好吃！老师，我们以后还能吃吗？”

冯天听了这话心中一紧，只觉得难受，他坚定地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以后老师会经常让你们吃到好吃的，你们也要努力学习才行，等到你们长大了，能出去上学了，会吃到比这个更美味的好吃的。”

陆景言从刚才就一直看着冯天，知道他这颗柔软善良的心又在难过，只看着他想，没关系的天天，总会好起来的。

冯天扭头看向陆景言，一时间没说话，只沉默了一会儿才哽咽着说：“景言，我想要每年送物资的时候，帮我送孩子们点吃的，可以吗？”

陆景言回望着他，在孩子们兴奋舔食着巧克力的声音里，给了他一个坚定地笑说：“当然，你可以。”

冯天知道，这些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做苦，因为他们没出去看过外面的世界，但是冯天知道他们在过的是什么样水深火热的生活，可这些孩子们天真无邪，没有半分对生活的不满，对命运的谴责，只是每日每日，朝气蓬勃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可恰恰是这样子的孩子，才更让冯天心痛。

他们站在虚空一片的黑暗里还能笑出来，是因为从未见过光。

可冯天又看着陆景言想，只要像景言这样的人多一些，再多一些，总可以的。

没有光，就想办法创造光。

作者有话说：

46

进山里的第三天，他们该走了，路上还要耽误不少时间，可冯天却有点舍不得，他在屋里偷偷抱着陆景言说：“景言，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在离别的时候会生出一万种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