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最终结果都是能搏来爱人一笑,也算是殊涂同致,撩不撩又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说:
55
一场戏是否成功,天时地利人和很重要。而今天这场戏,天时显得尤为关键,这当空照的太阳是全剧组人员日盼夜盼盼来的。
最近一个月秋雨下得密集,导演为了等天空放晴、草地干燥的这一天,天天守着天气预报,等到脖子都长了几分,终于等来了这风和日丽的一天。
剧组找来饰演男主女儿的小演员灵气十足,年纪只有五岁,却很有戏感。虽说在对戏,但小女孩眼里依旧闪着自然而不做作的、来自孩童天然的纯真,澄澈而透亮。
惹得宁涵老是被她萌到,人家小演员还没卡戏,他却一个专业的成年演员却卡了好久次。
“《泥沼》第一百八十六场第四镜——Action!”
宁涵和小演员牵着手,慢悠悠地公园的草坪上逛。镜头里,时间仿佛也像他们的脚步那样,变得慢悠悠。
孩子总是躁动活泼的,小女孩松开了爸爸的手,在草地上蹦着跳着撒欢。
宁涵便在后面跟着,看她笑看她闹,想用剩下不多的时光,好好地记住女儿的笑颜。
秋末初冬的草地上都是枯草,又干又皱,就像他即将枯萎的生命,女儿童言无叟:“爸爸,你看那些草,像不像大金毛身上的毛。”
听了女儿的话,宁涵再看那草坪,便是换了一种感受,金灿灿黄澄澄一大片,又软又顺,闪着柔顺光泽,他充满慈爱地注视着小女孩,“像,真像。”
一个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的人,与他一个行到尽头、干涸枯萎的人,看待世界的角度真是不一样。
小女孩蹲下去,蓬蓬可爱的粉黄裙子想把小伞一样覆在地上。她用小手轻轻地摸了摸脚边的枯草,仰起头来看着他,睫毛扑闪扑闪,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既又有好奇又有兴奋:“扎扎的耶!”
说罢,她又低头去看那枯草,“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所有不美好的东西在她脑子里拐个弯儿,就能轻易变成美好的东西。
宁涵见阳光洒在小女孩的头上,不禁笑着落泪。
她还在成长,还在努力感受世间一切的阶段,她会用手去摸索,用眼睛去发现,用耳朵去倾听,然后用笑和泪去反馈。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想跟她一同感受这世界的万千模样。
这幕戏的最后,导演将镜头定格在父亲与女儿在阳光下的影子上——
一大一小,一站一蹲,一个即将离去,一个才刚刚开始。
这场戏拍完后,宁涵和乔舒然俩人并排坐在草坪上,难得天气好,他们沐浴着午后的暖阳,姿态放松而惬意。
“可爱吗?”宁涵指了指不远处正跟工作人员玩耍的小演员,姑娘在草坪上打滚,笑得无忧无虑,“那小姑娘。”
“可爱啊,”乔舒然被那漂亮可爱的小姑娘萌得心都化了,笑道,“像个小团团,刚刚她还送了颗糖给我,说哥哥真帅,嘴甜着呢!”
“那不如……”宁涵慎重思考措辞,话到嘴边疯狂暗示,“不如我们以后也——”
“你说,这部电影最后拍出来会怎样啊?”乔舒然没发现自己打断了宁涵要跟他组建家庭的宏伟计划,继续说,“会得到观众的认可吗?”
“……”宁涵的暗示并没有到位,他咳了咳,活动了一下脖子,想了想乔舒然的话,其实他也不知道电影成品会怎样,只能说,“不知道呢,反正,大家都用心了,也尽力了。”
“也是,”乔舒然坐在软软的草坪上,见阳光洒在草缝间,就像希望和光芒填满生活的缝隙,惹得人从心底绽出笑来。
这段时间,他看见了很多。
看见宁涵为了这部电影倾注了多少心血,看见王涛为了拉投资奔了多少饭局,看见每个演员释放了多少热情与专注,看见每个工作人员辛苦付出了多少,他还看见自己多用心地打磨剧本的每一个细节。
“会吧,会有好结果的,”乔舒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大家的付出,忽然就变得有底气了,“虽然我们剧组很穷,但我们有志气,我们肯花心思,我们一腔热情,老天应该不忍心辜负的。”
听到乔舒然的话,宁涵的中二戏魂忽然燃起,他闭眼双手交握,开始祈求起上苍来,“老天,求求你保佑我跟舒然的孩子!”
“不不不,等等,”乔舒然把他的头掰过来,给他挤了个金鱼嘴,“这位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有的孩子?还是你跟别的女人在外面生的?”
“鼻……捣……”宁涵含糊不清地说道。
“什么?”乔舒然怕堂堂大明星这副萌蠢的样子会被狗仔拍黑照,哭笑不得地松开他的金鱼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我说《泥沼》,这部电影你编剧,我主演,不就是我们共同产出的孩子?”
乔舒然:“……”行吧,哥你帅你说什么都对。
宁涵像挤牙膏似的,想要拼命挤出一个恰当的形容来,“算是我们狼狈为奸……不对,我文化程度不高,成语用得不太恰当,应该怎么说呢?”
“珠联璧合,是吗?”文化程度稍高一点的乔舒然心有灵犀地帮他把意思表达出来。
“但即使这部电影扑了,我也不后悔,”宁涵把胳膊往后一撑,向后仰着,抬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广阔天空,忽然有种豁达,“对于我来说,这部电影在精神上的意义要远远大于在物质上的意义。”
乔舒然便没说话了,学宁涵把胳膊往后一撑在草坪上,无拘无束地抬头。
陪他一起仰望天空。
*
为了让演员更切身体会剧中人物的感情,也为了戏与戏之间衔接自然,电影拍摄基本按照剧情发展的时间顺序进行。
顺着故事发展的脉络,电影最后那一幕,就是男主死去的结局。
男主人公李尚富不想死在医院里,因为没钱。他也也不想死在家里,怕晦气。
于是他离开了家,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十多天,最后找了一处荒废的工地,结束这痛楚而又苦涩的一生。
最后那一镜,宁涵跪坐在大雨滂沱的工地里,无言地合眼。
鼻中淌下的血水混杂着雨水顺流而下,雨水混杂着地上的泥水漫了遍地,他的双膝无力地浸在水中,耗尽了自己生命中最后一点弥留。
背后的天幕是灰的,落下的雨水是灰的,连人的脸色也是灰的,如泥沼一样,是灰的。
悲憾而压抑。
苍茫天地中,人的生死不过渺小得令人唏嘘。倘若人生就如泥沼,不幸陷进去,又该怎么逃出来?
全场鸦雀无声,甚至导演都忘记了喊“卡”,无人不在为这一幕落泪。
到此,《泥沼》正式杀青。
作者有话说:
56
第二年。
《泥沼》被宣布获得提名的那天,宁涵跟乔舒然正在阿姆斯特丹的海滩上缠缠绵绵地看日落。
宁涵把王涛刚打来的报喜电话挂掉,对乔舒然说:“获得了五项提名。”
乔舒然面无表情:“嗯。”
宁涵按耐住兴奋:“你不问问是哪五项吗?”
乔舒然按耐住暴躁:“哥,我们就不能先把这个吻接完再说?那太阳都快沉下去了!”
宁涵立马回归正事上:“……不好意思,我们继续,继续……”
日暮西沉的一瞬,热烈的晚霞极尽夸张地烧红了整片天幕,似与海上一望无际的粼粼金光争相斗艳,映出一副燃烧每颗眼球的炽烈油画。
这对情侣在落日沉至海平线的那刻,缠绵地相拥而吻,夕阳给两个男人的剪影镀了一道金边,无声地描绘着爱情美好的形状。
*
最后的最后,如万般狗血老套的大团圆结局那般,《泥沼》一举获得了本届的最佳长篇原创剧本、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剧情长片等多个重头奖项,成为当晚众星拱月的大赢家。
乔舒然犹记得那晚,万千星辉光芒璀璨,无数可敬的电影人参与了这场殿堂级的盛会。而他,是以《泥沼》电影编剧的身份和宁涵一起踏上了红毯。
他记得,那时的自己,比人生中的任何一个时刻都紧张。
那晚,每每紧张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举手摸摸胸前的勿忘我吊坠,或者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握握身边宁涵的手。
但其实他知道,宁涵比他更紧张的,盼了又盼,比任何人更渴望这个时刻的到来。
他还记得,在颁“最佳男主角”这个奖项的时候,当颁奖嘉宾真正念出宁涵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潮是怎样的澎湃起伏如海浪。
简直比方才他自己领奖的时候还要激动。
这次他没有去摸胸前的勿忘我吊坠,而是握住了宁涵伸过来的手。
宁涵背对着台上的光,咬着唇面对着他,脸上表情隐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中,但乔舒然知道,他一定如他一般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