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蓝天然说,“就是觉得你刚进门时还是朵很新鲜的花儿,刚才突然像被太阳暴晒过一样,蔫了。”
徐赞失笑,没想到蓝天然把他比成了花。
“没有蔫,只是受到了一些冲击。”
“怎么了?”蓝天然问。
“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徐赞没说什么事,而是问,“你是明城人对吧?怎么会转学到南谙读高中?”
蓝天然沉默了几秒,才不自在地说:“因为我没法和同学好好相处,他们觉得我古怪有毛病。”
徐赞皱眉:“他们才有毛病。”
蓝天然看了看他,放松了一点:“在明城读书时,同学们的父母都是我父母那个圈子里的人,我父母觉得我让他们很丢脸,就想把我送到外地,正好有人跟他们说南谙有所学校不错,他们就把我送到了南谙。”
徐赞没有评论什么,也没有追问细节,只是关注了一个小问题:“我猜一定是王庭家的人向你父母推荐的南谙的学校吧?”
“对,王庭家是新明城人,祖籍是南谙的。”
“你和王庭从小就认识?”
“嗯,他说我小时候像个傻子。”
徐赞骂道:“他才是个傻子。”
蓝天然露出了一点笑容:“智商方面我是比他强,其他方面就不一定了。”
徐赞失笑,也只有蓝天然才这么“讲理”,要换他从小就和王庭认识,他早就揍了王庭百八十遍了。
“你笑什么?”蓝天然问。
徐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过去牵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沙发边坐下,然后松开手,自己也在旁边沙发上坐下。
“你和王庭关系好吗?”
“你之前问过我。”蓝天然说,“后来我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我和他的关系应该是比普通人好一些,我们是亲戚,而且他没对我做过什么。”
徐赞点头:“嗯,没有欺负你已经算不错了。我能想象你小时候有多艰难。”
他这么说,是因为他感同身受,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很难。
蓝天然却说:“其实没什么。我小时候反应很慢,基本意识不到别人讨厌我。”
徐赞无奈地看着他,心中又酸又软,喉咙也开始肿胀,他吸了口气,压下沸腾的情绪,说:“我相反,我对别人的讨厌特别敏感。”
他往后靠,像要把自己隐藏起来似的深深地陷进沙发里:“我父母名声不好,在我家那一片可以说是‘臭名远扬’。我小时候只愿意跟不熟悉的人玩,也只能不熟的人才玩得来。
“像初一那会儿,刚开学的前两个月我能跟大家很愉快地玩耍,两个月之后,他们会从各种渠道听说我家的事,然后就会议论我,同时我会遭遇各种磕磕碰碰的麻烦。我突然就掉到最底层了,谁都敢在我身上踩上一脚……”
蓝天然听得眼睛泛红:“他们怎么能那样?”
徐赞笑说:“我当然不会任他们欺负,我会加倍反击回去,狠狠地揍他们,揍服了的就能相安无事,不服的下次继续揍。”
蓝天然露出了一点笑容。
徐赞看着他:“你不会打架,你是怎么过来的呢?”
可惜他小时候不认识蓝天然,要不他可以帮他打架。
蓝天然:“我没遇到你那种情况,我读书的学校,不允许对同学使用暴力。”
但是不打你,还有很多其他办法可以整你,最常见的是语言攻击和冷暴力。
世界被分成两半,一半是你,一半是其他人,两者之间隔着一个永不关闭的带摄像头的屏幕,你是被动的观众和被观察的对象,其他人是主动的表演者与监控者。
徐赞想了下,明白了,蓝天然在去南谙之前,应该一直读的是很好的私立学校。
学生少,老师多,看顾得过来,不会让弱势学生遭遇明显的暴力。
蓝天然:“我们高中也很好,没人打架,大家都很温和。”
他的高中生涯,相比同期同学过得还是艰难一些的,但相比他之前的校园经历,却已经算非常好了。
徐赞:“嗯,我们高中虽然是公立的,但入学门坎高,管得又严,大家都在忙学习,没空搞那些乱七八糟的——除非是王庭那种‘特长生’。”
其实也只是没有严重的校园暴力,轻微的还是存在的。
徐赞如果看到会管,但总有他看不到的时候。
徐赞起身,走到蓝天然面前。
蓝天然疑惑地看着他。
徐赞右腿一抬,跪到蓝天然身旁的沙发上,然后俯下身,抱住蓝天然。
“我觉得这个时候,有必要拥抱一下。”
蓝天然回抱徐赞。
徐赞突然说了句:“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说完他还用鼻音哼了一声。
蓝天然笑了,虽然不知道徐赞这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觉得徐赞做作的腔调很好笑,就笑了。
徐赞又说:“你身上有水蜜桃的香味,好闻。”
他的脑袋在蓝天然肩膀上动了动,短发在蓝天然脖子上磨蹭,使得蓝天然因为痒而笑得更厉害。
他边笑边认真解释:“在你来之前我吃了一个桃子。”
“你天天都这么开心就好了。”徐赞说。
蓝天然笑说:“我现在很好,没什么不开心的。”
“那就好。”徐赞松开蓝天然,退开几步,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蓝天然注视着徐赞的动作。
徐赞回看他。
两人目光相接,却没有真正的对视,徐赞是在看蓝天然,蓝天然却看得更深,就像X光,想要穿透表面,看清事物的内在。
他这种过于直接的目光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会觉得很不舒服,但徐赞只是笑问:“看我做什么?”
蓝天然意识到自己看人太用力了,立刻收敛了一些,目光像加了滤镜似的柔和下来。
他说:“没有什么明确目的。”
徐赞开他玩笑:“你应该说:你长得这么帅,让人看看怎么了?”
蓝天然迟疑了一下,然后接下了他的话:“嗯,你是很帅。”
“哎,我脸红了。”徐赞故意捂脸。
蓝天然便又笑了。
徐赞从指缝中注视着他的笑容,也跟着笑了。
-
离开蓝天然家后,徐赞打电话给赵鸿:“老赵,方便说话吗?”
“哥,老赵去卫生间了。”是项往的声音。
“……怎么是你?”
“我们今晚一起看话剧了。哥,你找老赵有事啊?”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们玩吧。”
过了会儿,赵鸿给徐赞发来信息:你找我有事?刚刚我去卫生间了。
徐赞:是有事,但是不急,改天再聊也一样。
赵鸿:行,那我们另约时间。
后来他们约了周六下午,还是在赵鸿的事务所见面。
事务所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两人便在舒适的会客区坐下说话,这里比赵鸿狭小的办公室舒服多了。
赵鸿烧水泡了两杯茶:“这茶叶是一个客户给我的,据说几千块一两。”
徐赞便道:“那得仔细品一品。”
两人花了点时间品那茶,然后徐赞说:“你和项往相处得不错啊,还一起去看话剧?”
赵鸿摇头:“我是去做公益的。那是个很旧的小剧院,是为底层的外来务工者服务的,剧院演出的话剧是他们自己排演的,观众也是他们自己人。我过去是去替他们解答一些法律方面的疑惑。”
“你为什么亲自去?派个小律师去看看不就行了?”
赵鸿无奈:“你弟亲自出面叫我去一趟,我能怎么办?”
徐赞笑了起来:“总比他真叫你去看话剧来得好。”
赵鸿苦笑了一下,又说:“不过他倒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纨绔子弟不同,他肯亲自去做公益——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花钱简单,但愿意花费力气是很难得的。”
徐赞点头。
“很多事都是你教他的吧?他三句不离你。”赵鸿说,“你在他眼中的形象非常伟岸。”
徐赞有点尴尬,干笑:“他因为家庭背景的关系,所以有点单纯。”
“单纯倒不至于,应该说敞亮,没经受过苦难又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都很敞亮,相处起来舒服。”
“……”
徐赞觉得赵鸿的眼睛可能出了问题,类似于“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那种问题。
“老赵,你可别有什么想法。”
“你想哪去了。”赵鸿拿起茶杯,“就像这茶,它再贵再好,也不对我的胃。”
“我只是说说,你有想法我也管不了。”徐赞说,“大家都有自己想走的路,别人是拦不住的。”
赵鸿没接话,看了看他,问:“你今天找我是什么事?旧事还是新事?”
“算是旧事吧。”
不过不是赵鸿以为的王庭王家那些旧事,徐赞要问的是:“你母亲做过蓝天然的保姆?”
“对。”赵鸿推了推眼镜,“蓝天然告诉你的?”
徐赞摇头:“不是,我自己意外发现的。你和蓝天然从小就认识?”
赵鸿也摇头:“不,我母亲确诊癌症后,住院治疗时,蓝天然来看她,我们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