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气得想要吐血,心中也更恨贾琏。只不过是小有成绩,就这样小人得志的,能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况且,明明知道兄长卧病在床,科举失利,竟然还这样大肆宣扬自己中举,真是目无尊长,不知孝悌。这样的人,哼,朝廷怎么会用!
不管贾珠私下里怎么运气,贾琏这一趟来金陵的目的算是达成了。童试、乡试都顺利通过,琏二爷也是有功名的人了;铺子已经开起来,生意好得不得了,用日进斗金形容根本不夸张。简单收拾了一番,这一日贾琏就启程回京了。
第十三回 悲李纨劈头遭责难趣贾琏看戏问宝玉
路上赶了一个来月,京城的码头已经遥遥在望了。贾琏长出一口气,总算能够摆脱那对夫妻了,生活眼看就要变得美好起来。他是和贾珠夫妇一同回来的,却没乘同一条船。可即便是这样,那边闹出什么动静来,也要传到他这里来。
以前接触的不多,贾琏一直都认为贾珠不过是个有点小心眼儿的酸书生,算不得坏人。可现在看来,这小子挺不是玩意儿的。他卧病在床,有的是丫鬟婆子伺候,却偏偏不用,拖着小月子都没做完的李纨不放,每日里穷折腾媳妇玩儿。
要说这李纨也够倒霉的,不说贾珠日后死了,她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就是现在贾珠还活着,出了怀孕小产的事,这女人也不会舒坦了。恐怕等回了府,这次贾珠考场昏倒、乡试失利的事,也要被那两个望子孙成龙的女人们归咎到她身上。
不过他也不怎么同情李纨就是了,谁让亲手推她进火坑的,就是她亲爹呢。什么看上贾珠的学问,不过是为了攀附权贵扯的一张皮罢了。国子监有学问的寒士多了,怎么偏就看重了一个落第秀才的学问了呢?!贾琏摇摇头,命下人们收拾好随身的东西,这就快该登岸了。
回到荣国府,要先往荣庆堂去,长辈们都在这里等着。老太太心疼贾珠,命婆子们用软轿一路抬到了上房门口才下来。而小产的李纨就没这样的待遇了,不但没轿子坐,还要一路小跑地跟在贾珠身边。贾琏在后面跟着,不疾不徐地走着,身边是小声回话的赵嬷嬷。
“老太太这些天气都不顺,正憋着气要发呢。老爷说,哥儿等会儿可离着远些,这本不关咱们这房的事,没得让他们胡乱攀扯的道理。若是老太太说话不好听,也让您不要出声,自有老爷在前面站着呢,不会叫您吃亏的。”
贾琏默默点头,前面已经有丫头掀起了帘子。他进了上房往里一看,贾珠好好地坐在贾母身边被嘘寒问暖,李纨在下面跪着无人理会。再一转眼,便瞧见他便宜爹笑眯眯地在那儿捋胡子,邢夫人怀里抱着的该是小猴子迎春。
“琏儿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瘦了没有?”一看见贾连,史太君就笑呵呵地向他招手,拉着他左右打量了一番,欣慰道:“嗯,看着气色不错,好像比之前还要高些,可见这小半年没亏待自己。你们这些孩子出门啊,真是让人不放心。”
从心里来讲,史太君还是更看重文举一些,毕竟现在是太平盛世,从军的升迁较慢。贾琏此次考中武举,这老太太还是很高兴的,日后荣国府有贾珠和贾琏两个,一文一武也能互相帮衬。不过,因着贾珠没能考中,所以她便也不提贾琏中举的事,省得贾珠没面子。
“累老太太担心,是我的不是了。好在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在金陵又住在老宅里,有的是下人伺候,也没吃什么苦。再有,老太太也知道,我是个心宽的。虽出门在外,可也能吃能睡,亏待不了自己。”贾琏一笑,瞥了一眼地上,“大哥,怎么还不扶大嫂起来?”
“哦,你进来前,你嫂子正跟老太太、老爷太太请罪呢。”贾珠脸色一僵,旋即勾了勾嘴角,把李纨拉起来,低声嗔道:“你也是,老太太不是已说了不怪罪,怎么还跪着。这一次你虽没能照顾好我,也没能保住孩子,可也是年轻不经事之故。”
“珠儿说得不错。你们是新婚,少年夫妻,平日里痴缠一些也就罢了。可珠儿就要临考,你怎么还能勾着他分心?路上本就辛苦,还勾着他胡闹,既伤神又伤身,耽误了珠儿的前程不说,自己的身子也吃亏。唉,可怜我那未见面的曾孙啊……”史太君就板起脸说教。
李纨小产的时候,怀孕只一个来月,那只能是路上怀上的。对于这一点,史太君并王夫人十分生气。本来是派李纨去照顾贾珠的生活起居,让他能安心读书应考的。可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勾着贾珠在船上胡混,让他无心读书,又身体虚弱考场昏倒。真真是可恶!
这两个女人根本就不管其他,早在得信儿的时候就将过错都归咎到李纨身上。她们才不管什么叫一个巴掌拍不响,才不管是不是贾珠管不住裤腰带,错的只能是李纨。身为妻子,本就应该时时规劝丈夫,不然要她干嘛?!还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呢,成什么样子!
王夫人心中也深恨李纨,顶着张慈眉善目的脸,将李纨拉到身边,慈爱地笑道:“我瞧着珠儿媳妇的脸色也不太好,想是小产亏了身子,紧跟着路上又累着了,真是可怜见儿的。珠儿,快扶你媳妇坐下吧。唉,这女人啊,小产可比没坐好月子还要伤身呢。”
听她这样说,李纨微微松了口气,谁知她话锋一转,向着贾珠道:“珠儿,等会儿就请太医来,给你媳妇好好看看。珠儿,我瞧着你媳妇恐怕得好好养两年,轻易不许你去闹她,听见没?另外,怕你身边伺候的不得力,我身边的云儿是个细致的,给你了。”
云儿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十八岁的年纪,模样比着赵姨娘金钗儿还标致些。王夫人现在把她放到贾珠房里,意思很明白,是给他做房里人的。偏偏她还吩咐李纨静养两年,那意思也就很明白了。恐怕等两年之后,贾珠的庶子都会满地爬了。
李纨的心刷地就沉下来,默默听着,握着帕子的手指都泛白了。今日一进门,就被一堆怪罪砸在头上,她到现在还是头晕脑胀的。丈夫没考好怪她,受惊小产也怪她,甚至连怀孕也怪她……一个孝字,一个妇德,就压得她翻不了身。
现在婆婆还要把贴身大丫鬟送过来,还这样明里暗里示意丈夫。李纨暗暗咬牙,心中的悲怆满溢,却不敢表露出来。她跟贾珠成亲才一年就这样了,今后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上面两重婆婆的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
贾琏早就离开史太君身边,将小猴子迎春拎到自己怀里,坐在那儿看戏了。迎春才两周岁,贾琏离家的时间又有点长,小姑娘就有些认不清人。虽乖乖巧巧地让贾琏抱,可那水汪汪的眼,瘪瘪的小嘴,就透着那么委屈,十足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
“哥哥,我是哥哥,不记得了么?小猴子,叫声哥哥来听听。”贾琏用手指戳戳迎春胖嘟嘟的脸蛋,笑得像大灰狼一样,“乖,叫声哥哥有好东西给你哦。”他眼神微微一扫,看见迎春脖子上挂着的金项圈,下面坠着的便是他送的那块美玉。
“对了二叔,怎么不见小堂弟呢?听说小堂弟也是个奇的,落草的时候嘴里含着块玉石,可真不寻常。父亲信上说,堂弟的玉似乎跟迎春的差不多。她这块是我跟龙藏寺方丈大师求来的,堂弟那块想来更加稀罕,快快让小侄见识见识啊。”他托着迎春的玉,笑问贾政。
一说起这玉,贾政便有些尴尬。小儿子宝玉含玉而诞,他私心里很得意,认为儿子是个有来历的,对他寄予厚望。可宝玉似乎因为早产,先天上看着比贾珠还弱,让人担心养不活。再说他带的那块玉,看着就是有来历的好东西,可一看那上面刻的字,贾政就一阵膈应。
为啥?大房的迎春满月的时候,贾琏就给了她一块玉。因是难得的美玉,他还专门拿过来品鉴了一番,当然也将上面的字迹看个清楚。可为什么宝玉的这块玉,跟迎春那块玉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当时,正兴奋的贾政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愣了好久。
按来历说,当是宝玉的这块更奇一些,毕竟是从胎里带出来的。可偏偏就是那些字迹,让贾政心里怎么都觉得不舒服。这琏儿拿回来的玉,怎么就能跟宝玉的一样呢?莫名地,贾政就是有种感觉,这是一场抄袭!只是怎么看,被告都不应该是迎春的玉。
所以,这会儿贾琏提起来宝玉和玉,贾政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捋了捋胡子,正色道:“你堂弟月份还小,见不得风,就没抱他过来。琏儿若是想见他,等会儿跟我一起回正堂便是。不过,他那什么玉也没甚好看的,不过是来历有些神奇罢了。”
“政儿,可不敢这么说。”史太君听他们说起宝玉,忽然道:“宝玉那块玉,是从胎里带来的,有神仙气儿呢,你可不能胡说。依我说,那就是块通灵宝玉,要不怎么能从胎里带出来。这普天下每日多少孩子出世,你可见过哪个像宝玉这样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