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厉看常小嘉没有说话的意思,自己也不说话,低头翻书,他翻了好几页,其实没看进去几个字。
常小嘉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谢厉说:"不要坐这里。"
谢厉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看他。
常小嘉双手按在桌子边缘,身体微微前倾,说:"你影响我看书了。"
谢厉听到门外说话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像是在仔细听他们说话。他心里涌上来一种奇怪的感觉。
常小嘉说:"你真的烦。"他嗓音软软的,尾音黏黏糊糊,听起来像是情侣间的抱怨。
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了,谢厉突然觉得有点紧张,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而紧张。
这时候,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犯人出现在门外。那是个经济犯罪的大学生,性格内向,总有些瑟缩,他看到门口守着的人便显得犹犹豫豫,看到常小嘉之后,脚步猛然间停住,傻傻地站在门口。
常小嘉看他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他似乎是鼓起了勇气,走进来到书架旁边抽出一本书,又回来门前,在常小嘉他们旁边的空桌子边坐下。
常小嘉又看了那个大学生一眼,推开书站了起来,缓缓走进旁边两排书架之间,他没有走到里面,在中间谢厉还能看到他的位置停了下来,转过来看着谢厉。
谢厉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他起身朝常小嘉走过去,好像知道常小嘉是什么意思,又好像完全没有明白。
外面的雨还在下,时不时有几滴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啪啦响声。空气很潮湿,混合着图书室里陈旧纸张的味道,闷闷地扑面而来。
谢厉站在常小嘉面前了,他看常小嘉一直看他,迟疑着开口道:"常少?"他发出声音了才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紧,手指也不自觉捏紧了,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戒备状态。
常小嘉姿态却还是放松的,他甚至懒散地靠在了书架上,抬起右手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谢厉不要说话。
谢厉看着他。
常小嘉突然抬起手贴在谢厉的脸颊上,就像他昨晚摸谢厉侧腰的伤疤那样,柔软的指腹贴着谢厉的脸缓缓游移。
到这时,谢厉如果还不知道常小嘉的意图,那他就是真蠢了。
常小嘉的手指有点凉,触感细腻,谢厉有一种脸上被虫子缓缓爬过的古怪感觉,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额头上也渐渐冒出冷汗。
然后他听到常小嘉凑近他耳边,用气音说道:"来,跪下来。"
谢厉看向常小嘉,目光一瞬间变得狠厉,他抬手抓住了常小嘉的手,用力从自己脸上拉开。
常小嘉不急不恼,他依然用很轻的声音说:"你不是想跟着我吗?其他我也不需要,就差个人发泄一下,我觉得你合适。"
谢厉捏紧了常小嘉的手,他手指尖因为缺血而变得颜色灰白。
常小嘉说:"我有点勃起,你用嘴给我含吧。"
谢厉克制住一拳朝他脸上狠狠砸去的冲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骂:"滚!"然后重重甩开常小嘉的手,转身朝外面走去。
常小嘉的手撞在了书架上,发出"砰"一声响动,谢厉没有回头,他愤怒得几乎全身颤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对常小嘉动手。
接下来那两天,谢厉都没能摆脱这种愤怒。他甚至连看常小嘉一眼也不愿意,吃饭的时候宁愿端着餐盘找狱警,也没有再坐到常小嘉对面。
两天过后,这种愤怒淡了,谢厉变得冷静理智,他意识到一个麻烦的问题,他的任务可能要失败了。
从外地借调精英警力,再安插进入监狱作为卧底接近常小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之前俞正坤一再强调,一切以谢厉的安全优先,如果不能保证安全就终止行动,但是谢厉又怎么甘心这么轻易就放弃呢?
他从来没有心理准备常小嘉会对他有这种念头,他已经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再抱着别的目的去接近常小嘉怎么看都是有所图谋,要是没有合适的契机,对他来说要改变目前的局面太不容易了。
谢厉略有些焦躁。
三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到时候离开了渔岛监狱,想要再见常小嘉一面就难了。
那天晚上,谢厉做梦梦到了很多血肉模糊的画面,他在半夜惊醒,抓起枕头捂住自己的脸,呼吸粗重。
那么多血怎么能白流呢?他不能放过鸿坊,不能放过常冠山和常小嘉。他进来渔岛监狱的时候,心想就算最后丢了自己一条命,也要在死之前把常小嘉绳之以法,既然什么准备都做好了,为什么常小嘉说两句下流话、摸摸他的脸骚扰他就动怒了呢?
既然是卧底,有些委屈是不得不受的,只要忍过去了,总有一天常小嘉会得到他应得的报应。
接连下了两三天雨,海港市的气温降了不少,这天下午放风没了太阳,犯人们也都没那么懒散了。
常小嘉不再坐在树荫下,而是沿着操场慢慢散步,走了两圈之后靠着墙边蹲坐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双眼无神地看向前方。
谢厉站在常小嘉经常待着那棵大树下,突然一个篮球朝他飞过来,他反应敏捷地伸手接住,看到代豪朝他勾勾手指,"过来打球。"
整个操场的犯人都朝着谢厉看过来,知道代豪是要收拾他了。
谢厉拿着篮球走到场地中间。
代豪冷笑一声,从他手里接过篮球,说:"来。"
这场球打的不是球,而是谢厉。
代豪那群人利用篮球场上的正常对抗和冲撞,不断用手肘撞击他,踢他的脚踝,故意推搡他。
谢厉当然可以反抗,他还知道怎么用阴损的招式揍人痛的厉害又不会留下痕迹,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在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他绊倒在地上的时候抱着头装成受了伤的样子,狱警很快吹着哨子冲进来,让代豪一群人都不许动。
谢厉被送去监狱医院的时候,看了一眼常小嘉,见他还是坐在墙边,只是探身张望,无神的双眼睁大了看向谢厉的方向。
第5章
谢厉在监区医院做了检查,除了手臂上有些擦伤,没有受别的什么大伤。他故意说头疼得厉害,看病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留他在医院观察了一夜。
监狱医院的病房很冷清,病情稍微严重的病人会申请保外就医送去外面大医院,剩下的无非是些小伤小病,输两天液也就好了。
谢厉所在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不像在八个人的监舍,每天晚上打呼声此起彼伏,他还是入狱以来第一次在那么安静的环境睡觉。
他不想放弃任务,所以还是得要想办法回去常小嘉身边。只是常小嘉的性格太让人琢磨不定了,在谢厉接受行动之前,俞正坤曾经对他说过,常小嘉是常冠山原配夫人的儿子,常冠山的大儿子反而是他在外面和情妇生的儿子。
据说当时常冠山的妻子身体不好,前面怀了两个孩子都流产了,这期间常冠山和外面的情妇有了大儿子常小吉。后来常太太为了把常小嘉留下来,据说是打了不少针吃了不少药,结果常小嘉很小的时候她就生病去世,而常小嘉从小身体也不好,很少出来抛头露面,那么多年跟着常冠山经营社团和生意的,一直都是常小吉。
并且常太太去世不久,常冠山就把为他生了大儿子的情妇娶进家门,所以现在的常太太其实不是常家二少的亲生母亲。
多年以来,警方重点关注的对象一直是常冠山和常小吉父子,对常小嘉的了解并不多,一直到去年一个女警察的尸体被发现。
那个女警化装成舞女,去鸿坊名下的酒吧调查毒品案件,却突然失踪,警方开始寻找女警的下落,后来在水库找到女警的尸体,经尸检,女警是被人掐死的,死前有性侵和虐待的痕迹。
警察开始进行调查,找到了目击证人证明女警失踪前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鸿坊的酒吧,那天晚上她被常小嘉带走了。因为被害人是女警,案件激怒了海港市警方,警队出动了大量人力调查取证,最终查实抛尸的车辆是从常家开出来的,那时候距离女警被常小嘉带走已经快一周,不知道这一周期间,那名女警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常小嘉被传唤调查,不久之后,就有人来警察局自首,是鸿坊的年轻社员,承认在常小嘉将女警带回去之后,他殴打和性侵了女警,并且有一次不小心失手将女警掐死,然后他开车将女警的尸体运出来抛尸在水库。而常小嘉除了将女警带回去,其他事情全部都不知情。
警察当然不相信他的话,但是女警的尸体在水里泡了十多个小时,已经取不到更多的生物证据来证实常小嘉和性侵以及杀人有关,而且抛尸那天,常小嘉本人还有不在场证据,到最后,公诉机关只能以非法拘禁起诉常小嘉,判了他一年有期徒刑。
常小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谢厉入狱之前,谁也没办法跟他说清楚。俞正坤看过之前警方对常小嘉的讯问录像,最后告诉谢厉的就是,常小嘉不是个简单的人,而且,肯定不是好人。
谢厉躺在病床上,缓缓闭上微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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