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谦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做任何表示。经理经过一番衡量,最终还是点点头应了。
薄谦又嘱咐离开时不必打招呼,去卫生间把手弄湿后回到桌上,陆时亦刚点完菜。
合上菜单,便见薄老师手拄下巴,挑着眼角看他。
寂静的西餐厅与热闹的大排档不同,很难借其他人分散注意力。陆时亦略有些不自在,“你、你看什么?”
“看你啊。”薄谦相当坦然。
“我有什么好看的。”
“不好看的话……”薄谦笑道,“那小提琴手干嘛一直盯着你?”
陆时亦下意识往餐厅中间看,果然,拉小提琴的女孩目光追随着他,眼里的炽热不加掩饰。
“……她看她的,跟我没关系,我又不喜欢她。”陆时亦不假思索。
下一秒他发现,这么说好像在解释什么似的,脸上闪过一丝后悔之色。
于是薄谦终于满意了,动动他金贵的手指,开始吃头盘。
相比起上次吃饭时的沉默,这次两人刚一起看完车展,有许多话题可聊。薄谦挑了颗鱼子,感叹:“没想到你这么懂摩托车。”
“对摩托车比较感兴趣,所以比一般人多关注些罢了。”陆时亦道。
“你为什么会喜欢摩托车?”
“因为……”陆时亦顿了顿,“因为喜欢被风追逐、喜欢加速时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吧。”
他中间的停顿很短暂,可薄谦还是捕捉到了其中微不可查的犹豫——这小家伙没说实话。
现在还没到可以谈心的火候,薄谦假装没听出来。一顿酒足饭饱,薄谦表示下午有事,正巧陆时亦下午约了心理医生,两人一拍即合,把服务生叫来买单。
薄谦没跟陆时亦抢单,边看他刷卡边百无聊赖的问:“你觉得什么样的车,算是一辆好车?”
“你说摩托还是汽车?”
“都有。”
“动力吧,”陆时亦思考片刻,“还有操控性,太肉的车玩起来没感觉。”
薄谦心头升起一种朦胧的猜想。陆时亦结完账,塞给服务生几张小费,随口反问,“那你觉得什么车算好?”
作为一个商人,对于薄谦来说,能赚钱的都是好车。不过他肯定不能这么答,那简直是死亡答案。
“……我认为衡量一辆车是否优秀,”薄谦郑重道,“要看它的制动性能。”
陆时亦愣了下,他没想到薄老师想法如此与众不同,十分好奇:“为什么?”
“因为车上载的不仅是驾驶员,还可能是一个妻子的丈夫,一个妈妈的孩子,一个宝宝的爸爸,乃至一整个家庭的幸福。”薄谦叹了口气,“如果制动性能差、危险来临时安全系数低,那不只是一个人的惨剧,更是一个家庭的惨剧。希望这个世界上多点用良心做产品的企业,少点黑心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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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亦和师姐约的是下午两点。去师姐诊所的路上,他心里反复咂摸着薄老师那句话。
因为刚认识不到一周,他对薄老师最深的印象便是一副好皮囊。可听了刚才那番话,他不得不承认,薄老师的内在也很迷人。
到诊所的时候,师姐已经准备好了。陆时亦推开门,师姐笑着说:“小鹿来了?”
“你好,”陆时亦点点头,“是我。”
“大刘说他要介绍给我一个帅哥,本来我不信,现在亲眼看到我信了,一会儿得给他包个大红包!”师姐调侃完,笑着指指凳子,“坐吧。”
身为H市顶尖的心理医生,师姐患者排的很满,要不是有刘主任的关系在,陆时亦可能要预约到下个月去。
寒暄两句,他们没耽误时间,直接开始受暗示性测试。
师姐从刘主任那里了解过陆时亦的病症,初步决定进行催眠治疗,受暗示性测试便是测试陆时亦是否容易被催眠。
很顺利地,出于对刘主任的信任,陆时亦对师姐的信任度同样很高,没多久便卸下心防。
那就可以开始催眠了。师姐用言语诱导陆时亦进入状态,陆时亦眼皮越来越沉,随着师姐的声音,进入到一个黑暗的空间之中。
按照师姐的指示,他选定了一个方向,但在迈出脚步的那一刻,忽然有些犹豫。
似乎有声音在告诉他,别往前走。
师姐没想到前期工作进行的如此快,刚进入催眠却产生了这种情况,脸色变了变。
她换了几种方法继续进行诱导,陆时亦在原地转了一圈,使劲咬咬牙后,终于迈出第一步。
随着光渐亮,他看到许多破碎的记忆片段:有早上起来闭着眼睛刷牙的,有边穿衣服边跑下楼的,有拿出手机看屏幕的。
还有……一辆速度极快的车,从他的右侧呼啸而来!
那时他好像在打电话,注意力较为分散,车都到跟前了,才将将听到声音。
下意识向右边看去,他看到了驾驶位上的司机……
“嘶——”
“小鹿???小鹿!!!”
陆时亦抱着头,一串汗珠儿顺着额角争先恐后往下淌,砸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答答”的闷响。
师姐又叫了几声,他才从剧痛中缓过来。师姐哑着嗓子安抚他,“没事了,不要怕,都过去了。”
陆时亦“嗯”了声,抬起头才发现师姐嘴唇发白,显然治疗进行的不算成功。
“对不住,”陆时亦道歉,“让你受累了。”
师姐看他情绪稍微平复了些,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刚才看到车祸细节了吗?”
“只看到肇事车辆朝我开过来的片段。”
“那是什么把你拉出场景的?”她试探着问。
陆时亦仔细回忆:“好像……好像是在看到肇事车主之前。”
师姐搭在他肩头的手一紧——她似乎找到了他的症结。
第17章 博驰杯
“你是说,我的潜意识在保护我,不看肇事的司机?”
“大概率是这样的,”师姐和陆时亦对坐在桌子两端,双手握着杯子,“也不排除有其他可能,具体还需要再进行几次治疗,才能确定缘由。”
陆时亦盯着玻璃杯,不知在想什么。某个瞬间,师姐发现他乌黑的眼睫颤了一下。
“小鹿,”她手向他那边靠了靠,“你想继续治疗下去么?”
“嗯?”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想看到撞你的人吗?”
陆时亦眼睫颤的更厉害,师姐狠狠心继续说:“潜意识既然将你保护起来,就说明车祸的真相并不一定是你想看到的,你要仔细想好后再做决……”
“——不用,”不等她说完,陆时亦确定道,“我要继续治疗。”
意料之中的答案,这一刻师姐也说不清到底是庆幸还是心疼,深吸口气,笑着拍拍手:“好,那就交一下治疗费吧。一次一万,看在你长得帅的份儿上给你打五折,微信支付宝还是刷POS机?”
陆时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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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只是面诊和初步测试,具体治疗方案还需按情况制定。下次治疗时间要等定完方案之后通知,陆时亦和师姐道过谢之后便离开了。
周六周日都没课,他出诊所之后没回家,先去了简大勇那个破修配厂。
今天修配厂卷帘门倒是开的,就是门可罗雀,依然没什么生意。程幼婷和简大勇一人一个小马扎,正并排坐在门口啃玉米。
见陆时亦进来,简大勇重重地“呦”了一声,坏笑道:“我说小鹿,昨晚跟你家老师干什么去了,怎么虚成这样?”
“就是就是,”程幼婷附和,“年轻人要懂节制,以后才能‘长长’、‘久久’,懂不?”
因为刚才的催眠治疗,陆时亦脸色极差,看着就跟被男鬼吸了一宿精气似的。他努力忍住想把一巴掌把这俩人玉米都糊掉的冲动,踢了一下简大勇马扎,“别废话,你车呢?”
简大勇被踢的差点从马扎上栽下去,胳膊划了三圈才稳住身形,“在里面。”
“我去看看。”
说完陆时亦抬腿进了修配厂,昨天比赛时报废的摩托车就孤零零地躺在水泥地中间,发动机已经卸掉了,扔在一旁,似是一只身首分离的老虎。
“有啥可看的,”简大勇扔了玉米瓤,也跟在他身后进来,“十几年了,它也该寿终正寝了。”
陆时亦看了那车半晌:“可它不应该以这种方式落幕。”
这句话声音很小,正巧被一阵吱吱呀呀的轮子声盖过,简大勇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陆时亦摇了摇头,半蹲在车前。
“程儿,快来帮叔看看!”
阵吱呀声越来越近,原来是有个大叔的三轮车出故障,来找程幼婷修理。程幼婷应了声,“成,您把车推进去吧。”
这位大叔看起来和她很熟,两人说说笑笑将车推到另一边。程幼婷上下检查了一遍,道:“叔叔,你这车得换链条。”
“多钱呐?”
程幼婷报了个比市面价格低的数字,老头听了很满意,她便去库房里取出一根新的链条,戴上手套开始工作。
陆时亦朝那边瞥了一眼——他们车队的机械工程师修三轮可真是把好手,看那熟练的架势,估计没换过一千、也换过八百个链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