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高小朋友没有想到室长大人会在这里,刚一推开门就兴冲冲地喊道:“椎名先生,来参加我们的联谊吧,是为伏见先生举办的正常向欢迎会——咦咦咦!室长!!!”
“嗯。”宗像礼司淡然推了推眼镜,好整以暇地站起来抚平衣角的褶皱,悠然微笑,“日高君,可以解释一下那个‘正常向’是什么意思吗。”
就这样,坚定地信守“就算是加深感情也要全力以赴”的宗像也跟着来了,右边按照惯例坐着淡岛世理,给青喂食的黎佑稍迟了一会儿,到达约定的居酒屋,刚推开门,浓烈的尴尬氛围就扑面而来,黎佑甚至看到榎本龙哉往右移了移,将宗像左边的位置空出来给他。
这种景象他已遇过数次,但无论看见多少次都还是不太理解。
黎佑知道S4的成员普遍对宗像礼司有种难以言喻的敬畏,即使是打从心底仰慕他的淡岛也不例外,就像是生物界金字塔底层的生物对顶层生物生理性的畏惧,这种类似于天敌的关系竟然出现在名为人的同类中,所以在某些方面的确有些粗神经的黎佑至今为止都无法习惯这个世界的规则。
更何况人不是动物那么简单,暂且不提王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脚扭伤了也会肿得老高,只要是有用的东西,宗像礼司不可能像老虎吃掉兔子那样,傻到一刀砍死你,既然还能留着命,那么又有什么好怕的。
此时此刻,问题儿童四人组的善后专员榎本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黎佑突然有些无奈,并且对宗像产生了些许怜悯的情感,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落座时很体贴地选择了众人的盲点处抬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宗像的肩膀。
关于伏见猿比古那“不正常”的欢迎会,真相是这样的,S4的规定,聚会时必须每人表演一个节目,包括室长宗像礼司,所以他那天很认真地准备了“转盘子”,不过这个节目并不是用来娱乐大众的,而是让大众被他娱乐的,按照宗像礼司的恶趣味,就是“想要看到你们想笑又不敢笑的窘迫表情”,但是这种做法在黎佑看来无论如何,还是蠢得不忍直视(不用“太TM蠢了”来形容简直不行),因此当时鼓掌的除了善条刚毅之外,就只有椎名佑了。
不过黎佑会有这么大胆的看法,并不是他没有被宗像整过,百般警惕下还是中了几次招,但是那又怎样,想看他出丑还早了一百年,只要他是个面瘫,就无所不能,即使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被宗像设计输了游戏,去操场上演练了一百遍拔刀制度——不错,所谓的拔刀制度,就是传说中的“椎名,拔刀”。
操场中心的男人身形挺拔修长,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就有种浑然天成的顶天立地,他耐心地一遍一遍重复着单调乏味的动作,每一次拔刀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标准,每一次的“椎名,拔刀”都是那么的铿锵有力,仿佛并不是履行输掉游戏的承诺,而是在做什么庄严的事、永远也不会觉得枯燥,这么端正的态度,使围观的众人渐渐产生了微妙的迷之感动——突然有种想要与他并肩一起拔刀的冲动!!!
为了不让冲动变成魔鬼,他们只好默默地散了,最后只剩下宗像礼司似笑非笑地搭话,“还好吗?”
黎佑归刀入鞘,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除了有些口干舌燥以及看太阳是绿色的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不良反应了。
“以为说一百次拔刀就能学会卍解,成为新世界的神吗。”黎佑面无表情地说,“你太天真了。”
“……”所以,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对吧。
今天的宗像也是一如既往的蠢。
在现场严肃紧张的气氛下,他拿出一副胡子眼镜,戴在了自己脸上,而后从容自若地坐在那里,欣赏大家想笑又不敢笑的窘迫表情。
“今天的联谊我很满意。”这是宗像礼司的感言,“大家表现得很好,除了椎名队员。”他侧过脸看向旁边瘫着脸的黎佑,修长漂亮的手指推了推自己的鬼畜眼镜,“椎名,真想看你出丑的样子呢。”
那个时候大家的确都在憋笑,即使是伏见也很给面子地露出一抹冷笑,只有黎佑木着一张死人脸,用“为什么放弃治疗”的微妙眼神看着宗像。
联谊结束后,拒绝了善条他们一起打车的邀请,黎佑选择先走一段路,同行的还有宗像礼司。
九月底的夜风有些清凉,谈不上冷,但对于黎佑来说杀伤力还是很大的,他默默张开青色的壁障将宗像也裹了进去,就听到对方的轻笑,“怕冷啊,还真是违和。”
“……”黎佑抿着嘴唇不理会。
“那么,今天的表演,你是的确觉得无趣?”
脚下的步伐微微一错,黎佑停在原地回眸看着宗像礼司。那张端丽的脸上仍然残留着浅淡的笑弧,群青色的眼睛里却是一片认真,就这样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
“不。”黎佑说,而后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他侧脸的轮廓雕刻般冷硬,唇角却似乎淡淡向上弯了弯,甚至好心情地多加了一句,“很有趣。”
“哦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须臾的轻滞后,宗像了然地说,“是妄图看到我不甘心的挣扎吗,真是遗憾,如此动摇大义的失态,是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
“你想多了。”黎佑说,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没有人会想看啊,“你的生日快到了吧,”他抬头看向远方的星云深处,“想要什么礼物?”
对于宗像礼司来说,突发的联谊和固定的聚会,全都是S4的队员们增进关系的工具,他可以为淡岛世理、为道明寺、为榎本、为任何队员举办生日会,以此博得应有的利益,然而对于自己的生日,虽然也可以作为增进大家关系的工具,但从某个方面来讲,有些滥用职权的嫌疑,因此——
“那只是无用的东西,没有任何特殊意义,不值得花费代价庆祝。”第一次看到黎佑递给他的生日礼物时,宗像礼司如是说。
不过这显然撼动不了习惯一意孤行的黎佑。
特殊定制的一万片拼图,无论收到几次,还是觉得很感兴趣啊。
效仿黎佑抬头看向盛大的天穹,宗像低笑一声,“呵,你还真是固执。”
“那么,你的生日呢?”
黎佑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不是说过吗,忘记了。”
“真是遗憾。”
……
黎佑加入青组第三年的夏天,作为生日礼物的回报,宗像礼司抽空带他去参加烟火大会。
滨河的街上火树银花,行人熙攘,各式各样的小吃摊热热闹闹地摆满了整条长街,宗像礼司穿着一身朴素的浴衣,雍容泰然地走在前面,从老板手里接过两份章鱼烧,递了一份给黎佑,一边按照惯例认真地索要收据,“落款请写法务局户籍课——”,刚说到一半就被黎佑扯着手腕拖走。
他回过头来,没有镜片遮挡的群青色眼眸注视着黎佑,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阻止我?”
“……”黎佑不说话,顺手插起一颗丸子堵住宗像的嘴,“吃你的。”
两个人沿着街道一直走,黎佑不习惯吃卫生没有保障的路边摊,两份章鱼烧最后都进了宗像腹中,将制造的垃圾都扔进垃圾桶里,考虑到仍然饿着肚子的黎佑,宗像说,“既然如此,我们去附近的居酒屋吧。”
“不是要看烟花吗,看完了再说吧。”黎佑说,一边蹙起眉,抬手将宗像嘴角沾的酱汁擦掉——
长年握剑的指腹带着粗糙的薄茧,摩擦着嘴唇带来细微的酥麻,异样的触感使两个人都愣了愣,但是很快,黎佑就瘫着脸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
夏日的盛会,河边的草坡上星星点点坐满了人,他们在桥下找了一处人群较疏的地方,轰鸣声响起时,第一发烟火已经绚烂绽放,牡丹、菊花、千轮、锦冠、飞游星,花样迭起的焰火纷至沓来,五颜六色的光点如花散落,在晦暗的夜空中细密铺就壮阔锦绣的璀璨星河。
黎佑安静地看,微扬的下颔棱角分明,倏忽明灭的光芒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即使穿着随性的浴衣,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沉冷如夜。一双手突然捏住他的颊侧,强行提出一道微笑的弧度,宗像清朗的声音近在咫尺,“椎名,给我笑。”
“……”黎佑不悦地皱起眉看过去,却也并未挥开那双作恶的手。
大会结束的时候天色尚早,他们跟着返回的人潮走,最终黎佑还是决定回屯所自己动手填饱肚子。与来时路不同,返程路上有座桥,黎佑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宗像没有跟上来,正准备回头去看,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牵手走过此桥,可三年不见红豆泥,”宗像念出不知是谁贴在桥头的小广告,而后直勾勾地看着黎佑,对他伸出手,“椎名——”
“……”饿着肚子不想耽误时间,黎佑拧着眉上前两步握住那只手,继续走上正途,扑面而来的夜风带着柔和的凉意,他微微眯起眼问,“有那么难吃吗。”
“什么?”
“红豆泥。”黎佑说,每次总觉得他和宗像吃的红豆泥不是出自同一个淡岛世理手中,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吐槽,“你今天的反应真迟钝,是因为没戴眼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