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出息?”贺呈陵抬起手去戳他的脑袋,“要我是你这般大权在握,看上谁定是要强取豪夺掠了来,让他日日只能为我一个人唱戏。”
“呈陵,”男人单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你这般说,可是在告诉我,我应该直接将你强取豪夺了去?”
“呸,我是在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种戏子,你要真敢这么做,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男人唇齿一张一合,似乎在回应些什么,可是贺呈陵忽然听不见了,梦中的世界忽然崩塌,只剩现实中的贺呈陵泪雨滂沱。
这个人,竟然只能靠梦里才能见到了,多可悲,多可笑。
有人在这时推开了他的门,他的眼睛被泪挡住,看不清来人,只能凭借猜测觉得只可能是他的副手苟知遇或者秘书阿睿,所以他取了方巾擦眼睛,再次抬起眼时却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物。
那是林深身着军装站在他的桌前,他的左手捧着一束腊梅,抬起右手晃了晃他手中那封信,那封信以贺呈陵那句“所以你还是自己来取的好,过了时间,我可就不等了。”结尾。
林深这般说,“呈陵,我来娶了,以后都不需要你再等我了。”
同年十二月,林深带着一个男人回了平京,有好事之人问起副官那男人的身份,副官沉默半天,最终回答道,“其实,那是我们的将军夫人。”
而此时,我看桌上,番石榴正红,梅花也艳,当真是应了那句诗。
楼角初销一缕霞,玉人和月摘梅花。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君:
(1)引言上下文如下——
“灵感这个词已经给浪漫主义作家搞得声名狼藉。我认为,灵感既不是一种才能,也不是一种天赋,而是作家坚韧不拔的精神和精湛的技巧为他们所努力要表达的主题做出的一种和解。当一个人想写点东西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和他要表达的主题之间就会产生一种互相制约的紧张关系,因为写作的人要设法探究主题,而主题则力图设置种种障碍。有时候,一切障碍会一扫而光,一切矛盾会迎刃而解,会发生过去梦想不到的许多事情。这时候,你才会感到,写作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这就是我所认为的灵感。”
(2)“今之时局,略似春秋战国时之分/裂。中/央/政/府 之对于各省,犹东周之对于诸侯也。南北相攻,皖直交斗, 滇蜀不靖,犹诸侯相侵伐也。”出自《申报》“时评”栏目评述。历史题上挺常见的。后面是自己扯的。
(3)年份为私设。
第90章 番外:枯枝败叶┃然后,她们又蜷缩到角落里,去捻接梦境与现实,并将流言交织
『然后, 她们又蜷缩到角落里, 去捻接梦境与现实, 并将流言交织,就像在合力编织一张硕大无朋的床单。——马尔克斯《枯枝败叶》』
德国。
柏林。
贺呈陵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衣,将衣领立起来以求稍微抵抗凛冽的寒风, 他不是一个多怕冷的人,但是今天的柏林实在是冷的过分。
看天气预报说,估计一会儿要下雪, 不过其实也说不准, 毕竟天气预报多半不准,这不准的概率大概是像贺呈陵在林深那边取得压倒性胜利的概率一样大。
按照正常的情况下, 贺呈陵不会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出门,他虽然喜欢各种险峻神奇, 但是也不是个傻逼,不会故意自己跟自己为了这种事情过不去。
可是他今天必须出来, 他要去看一个人。
从市区到这里来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的,贺呈陵打了车,司机是一个少见的健谈的德国男人, 认出他之后就跟他聊最近上映的新电影, 贺呈陵笑着回应,并且在离开的时候拒绝了对方的找零。
他下车了之后又走了一会儿,这时候雪已经下起来了,鹅毛一般,柔软又圣洁, 然后进入了一片墓地,最里面有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上面刻着一个特别的东方名字——“贺雅韵”。
这是他当时执意要求的,他的母亲没必要以一个非自身的德语词汇德国名字作为死后告终,她有自己的名字,即便埋骨异乡,也应该用她自己最原本的名字作为证明。
贺呈陵将墓碑上的雪花拂去,露出上面那一行字迹——[Sag nicht, dass ich aus Liebe gestorben bin. Gott wei, du und ich, es ist nur ein Traum vom Leben.(不要再说我为爱而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只不过是人生如梦。)]
其实这一句话也不是贺雅韵自己定下的,她自己坚信着所谓的为爱而死的理念,用最决绝的方式来挽留别人记住她。
这句话是贺呈陵写上去的,他定下这句墓志铭,才知道什么叫做杀人诛心。
“妈,”贺呈陵开口,“又到你生日了,刚好我有机会,过来看看你。”
他将这句话讲完之后就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默,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他以前每次来也从来没有跟她分享过什么,其实这种习惯是在贺雅韵生前就有了的,那时候他的母亲每日每夜都在想如何挽回丈夫的爱情,头昏脑涨一意孤行的争风吃醋,她的心太纯粹,只能容下一个男人,连她自己和她生的孩子都没有容身之地。
贺呈陵不知道该说她是可悲可恨还是可怜,他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过母亲,当然也没有父亲,他没有一个社会家庭性的身份,这让他只能做贺呈陵。虽然无比自由没有锁链,可惜过于自由没有羁绊。
所以他从未跟贺雅韵分享过他的点点滴滴,沉浸于爱情中的女人毫不在意,并且用这样钝刀一般的折磨方式,让她的儿子最终选择不再开口。
“你知道吗?曾经我最怕成为你。”
“我不想为了所谓的情爱浪费人生,我不愿意给别人太多真心,我讨厌所有的恋爱脑,我不愿意成为你。”
“可是现在,我也爱上了一个人。”贺呈陵道,“当时你去世,我又跟别人打了一架,遇到了一个小姑娘,长得真漂亮,说话也好听,后来谁知道那其实不是小姑娘,而是小伙子,总之我们在一起了,我真喜欢他,就像是你喜欢那个……那个男人一样。”贺呈陵总是用“那个男人”来称呼那个他血缘关系的父亲,对方是天生浪子,彻头彻尾游戏花丛,根本没有心。
“我曾经怕过的,”贺呈陵道,“我怕这种感情会让我迷失自己,我觉得我会处理的比你好,但是依旧害怕这件事。我从小被逼着塑造起一个独立的自我,如果这一点因为其他原因崩塌,我想我会发疯。”
贺呈陵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林深对他说过的话,在他心忧于自己被对方影响干扰时,他这样说道,“呈陵,只要你爱我,我就永远是特殊的,我就永远会干扰你。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你心里有我,所以你不可能不分心给我。”
他当时因为这些话而终于有理由去接受自己对于电影的不够赤诚,其实更重要的是他将电脑等同于生命和信念,这是他独立的自我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所以他几乎不能接受它被打破。可是林深的话却给了他一个开解自己的机会,他终于有说法去原谅自己。
所以贺呈陵笑起来,“所以,幸好,我虽然爱他,可我仍然是我,我是贺呈陵,是Leonhard。”
“我没有成为你,我也没有成为任何人,我不会是其他人。”
他又靠近了一点,垂眸亲吻了一下墓碑,“好了,就到这里了,我们说再见吧。虽然我们事实上也总是在说再见。”
贺呈陵继续往外走,雪比刚才还要大,很快就染白了他的头发,这种感觉莫名的让他筋疲力尽,每一次倾吐内心真实情感总让他产生这样的感受。
他低着头走出墓园,然后看到一双马丁靴包裹着的挺拔的腿拦在他面前,他顺着向上看去,是林深站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束蓝色矢车菊,满天星点缀缝隙,另外一只手上拿着一把黑色的伞,现在已经打到了他的头上。
林深将那束花递到他怀里,然后单手取下围巾帮他围上来,体温伴随着羊毛织品传递过来,一直传到心里。
贺呈陵笑着问他,“林深,你跟踪我?”
“对。”林深直接认下,“你这两天情绪不太对,我担心你。”
“冠冕堂皇。”贺呈陵挑起眉毛,“你是担心我给你戴绿帽子吧?”
林深帮他拂去发丝和肩头的雪花,“其实你这样想也可以,反正我也有强烈的占有欲。我想知道你去做了什么,如果你真给我戴绿帽子,我会很难过?”
“仅仅是难过?”贺呈陵反问。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反正如果是我,我应该会把你关起来。”
“唔……”林深认真思考,“这个建议也不错,打断腿,把你关起来。”
“别,我觉得你做不出来。而且如果你真的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你就应该把伞扔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我们在雪里牵着手,假装可以相守到白头’。白头偕老嘛,提前体验一把,我觉得可以。”
“不需要这么着急,”林深终于将贺呈陵身上的雪花弄了个干净,单手捧住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们自然会白头偕老,我们有的是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