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对方显得太小家子气,尤其是此刻这种――在他看来的――包含好意的示威。他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可是,或许是混合了其他香料的缘故,平时沉静的雪松香气却变得馥郁且勾人,弄得他心烦意乱。
“你还随身戴皮筋?”
他并没有问就你还会扎头发,他喜欢莫辞,看过他的所有电影,自然也包括林深主演的那一部。
林深在里面就是长发造型,平时束起。按照对方连上个综艺都要准备妥帖的性子,对于扎头发自然也是熟能生巧。
林深的手指在发丝间穿梭,感受着那种柔软且顺滑的触觉,人常以上好的丝绸来形容青丝,实在是老生常谈。如果让他来比喻,这会是流水滑过指尖。
“问杨荔和借的。”
“怪不得我在会客厅时就看到杨荔和好好的麻花辫散了。”
林深将小揪揪调整好,“好了。”
贺呈陵还是有些别扭,连带着声调都有些紧绷。“谢谢。”
他觉得林深是个怪人,但却从不否认对方的心细。此刻帮他扎头发,定然也是之前看到他今天总是被头发丝迷上眼睛的缘故。
“不用谢。”林深收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滑过对方的脖颈。他压低声音只让彼此听到。“我只是觉得你脖子的线条很好看,被遮住了太可惜。”
贺呈陵:“……”
艹!
他果然又一次高估了林深。
他拽住林深的手腕没有让对方成功起身,也不在乎麦和录音之类的东西了,咬牙切齿地放了狠话。“要不是现在在录节目,我真想打死你。”
林深挑了挑眉,眼中传达出这样的意思――乐意奉陪。
紧接着,他瞟了一眼摄像头的方向,对着贺呈陵道:“vivi说乐队要在E甲板的音乐厅表演,向来也是乐事。贺先生不如我们一同前往。”
贺呈陵此刻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口不择言,被恼怒冲昏了头脑。松开了握住林深手腕的那只手将他推开,先一步地走了出去。
自从在贺呈陵面前暴露本性,林深都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得寸进尺。
比如说这一次,完全可以卖个好,却偏偏以这样的方式惹了对方恼怒。
他有时其实说不清自己的心思,既想要让贺呈陵亲近他,让他得以了解,又忍不住用更加顽劣的一面将对方逼得离他远去。无限循环的可怕悖论。
从房间出来之后,两位天然结盟者走在走廊靠墙的两端,为求清爽,贺呈陵并没有取下皮筋,并且丝毫不将其视作关乎尊严之类的东西的一部分,而另一位林长官,更是闲庭信步,走出了一副在自家庭院里散步的模样。
六人果不其然在音乐厅里重聚,互相试探着也没有套出什么重要的信息。一小节的乐队表演之后,也不过是指挥旁敲侧击地告诉众人,船上的npc可能会有线索而已。
这个和林深还有贺呈陵的猜想一样,所以两人不再逗留,直接离开了音乐厅。“现在我们去哪儿?”
贺呈陵挑眉,“当然是去找你邂逅的那个江南美人,我可不信她只知道温家有个叫温琼姿的女儿。”
林深觉得“邂逅”这个词用的很微妙,他在华国也待了十来年,总觉得这个词语包含着缠绵的意味。拿来比喻他和一个初相识连面孔都模糊的女人来说并不合适,如果形容他和贺呈陵那个只有他知晓的初见倒是妥当几分。
牙尖嘴利的青年人潇洒远去,勾动的发丝让一个寥无乐趣的人忽然间又觉得还有些许继续下去的值得。
这种感觉,才勉勉强强配得上“邂逅”二字。
只可惜公众场合不适合将骚话,他要是再捂一次麦,随行导演估计都能哭诉到白斯桐那里击鼓鸣怨。
所以他只好将那句“我已经见了你,别人哪来的什么邂逅。”咽到肚子里,换了一句,“我记得她说她今天要在咖啡厅待一上午,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君:
(1)光绪的年号用了三十四年,宣统用了三年,到1912。
贺呈陵的信息是这样的:“光绪三十三年创办常新制造机器轮船厂。船厂开办初主要从事修配业务。两年后应江海关预订,造出一条八十三英尺的海关灯船。随即贺呈陵亲自主持设计、施工,于三年后又造出一艘客运游轮,“启明星”号,于今日首航。”
故现在比宣统三年多一年,也就是民国二年。1913。
第23章 叛道┃综艺实在太不适合培养感情
就冲着这一艘游轮, 都能看得出节目组斥了巨资, D 甲板的咖啡厅里, 穿着燕尾服的男服务生们来回穿梭,钢琴师端坐在琴椅之上,十指跳跃着弹奏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秋日的私语》。
林深在巨大的绿色植物掩映之处的后面找到了之前的见到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婉约的雨过天青色旗袍外围着白色的披肩,顶着一张清秀白腻的鹅蛋脸对着他笑,“林先生, 又见到你了。”
林深拉开椅子让贺呈陵先坐, 之后才自己坐下,先是点了两份蛋糕和三杯咖啡, 客套了半天才步入正题。
“周小姐,我们来其实是想向你打听些事情的。”
“哦。”周小姐掩面笑了笑, “什么事啊?”
“你生在江南,可知道温家本家在何处。”
“这个啊, 我知道在钱塘,可是更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看来还是需要再找别人。
这时服务生刚好过来送餐,林深将那份草莓蛋糕推到周小姐面前, 又将另一份抹了蓝莓酱地递给贺呈陵。
对方没有开口, 却还是拿起了叉子,对着那份蛋糕跃跃欲试。
林深觉得看他吃东西很可爱,动作优雅但是速度却不慢,等着他们又聊了几句,那份蛋糕就已经少了一半。
周小姐继续道:“他们家啊, 可是钱塘最最知名的书香门第,家教严得很,对于自家儿女那管束的可不是一般得厉害呦。”
“那这船上,你还知不知道其他从杭州来的人?”
林深继续问。“我想想……哦对,温家的表小姐好像也在‘启明星’上。”
“那她一般呆在什么地方?”
“唔,”周小姐笑,带着点说不清的味道,“她那个人最喜欢附庸风雅了,说什么身形打扮要效比汉唐,估计不是在喝茶就是在图书馆。她这个人可挑得很啊,目下无尘,非得有缘的人才能跟她讲几句话。”
林深觉得问得差不多了,看着贺呈陵也将剩下的蛋糕吃完就打算辞行。就在这时,一直没开口的贺呈陵放下叉子道,“既然温家家教严格,那是不是出过离经叛道的人物?”
“这……”周小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估摸是有的吧,哪个家里没有不入流的,只不过就算是要严惩,像那种家族,定然也要藏着噎着自己知道就好。”
“嗯。”贺呈陵抿着咖啡,含糊地应了声。
留心着他的林深却从他眼中看出了一闪而过的讽刺之意。他没有再问,带着贺呈陵一起起身辞行。
早晚会知道的,没必要讨贺呈陵不愉快。更何况,等下遇到了那位表小姐,总会有更多的东西从那缝隙里渗出来。
两人最终是在阅览室里找到了那位传闻中的表小姐,不管是不是附庸风雅,确实都能称得上一声与众不同。原因无他,在一众旗袍艳丽之外,她一个人穿着杏色的对襟襦裙,长发高高挽起,斜斜地簪着一直白玉木兰花的簪子,当真是效比汉唐之风。
贺呈陵这会儿的兴趣比之前高涨,从诸子百家中随意地挑了一本应景,然后就坐到那女子的对面,悠悠闲闲地翻起书来。
林深失笑,明白了他的意思,取了一本将之前的《青年文艺》续上,也坐在了贺呈陵旁边。
若是不了解内情的人这么一瞧,怕是要笃定这不过是人多时拼桌子坐的陌生人。
可惜这位姑娘并不是真的表小姐,对面的两位更是她需要去互动的主人公。戏走到这里已经难以维系,姑而熬的撑不住便率先开了口。
“汝有何事?”
果真,一开口都是古色古香。与略显欧式的风格格格不入。
“无事。只是碰巧和小姐坐在了一桌儿。”贺呈陵开口,“我瞧见小姐手里拿着的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了佛缘。”
剧本终于跟妹子拿到的搭上边了,她声调温软的开口,“不过是信女罢了,真真谈不上佛缘。”
“不不不,佛看世人皆佛子,蹉跎看人皆蹉跎。心中有佛,便已经成了佛。”贺呈陵默默地装了一波逼,想想前几天微信公众号的那些鬼话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甚是开怀。“小姐这般兰心蕙志,自然是如此。”
林深想,如果这是个恋爱养成游戏有进度条,那么这位表小姐的好感度绝对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增。那位周小姐说要博了这位表小姐的好感才有继续往下聊的机会,如今就拿贺呈陵这几句都已经足够。
这家伙对待女孩子嘴实在是甜,撩的游刃有余还不落俗套,甚至连对待何暮光都有温言软语甜蜜动人的时候。偏偏到了他这儿就像是露出爪子的猫,张牙舞爪,不留下印子誓不罢休。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就是这般让人无奈的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