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宇是一副想死的表情,举起手想扶脑袋却又要扶不扶的,挣扎无果就也笑了起来,摇着手向我投降,“我不太知道,我疯了,忘了吧忘了吧。”
其实我有点想跟吴浩宇继续扯扯这个闲天,我见过他跟同学熟练地开黄腔,下流段子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我跟朋友在一块时聊天的内容也猛,相比起来眼下这才哪到哪,但我跟他就是不行,由始至终就没有过。说来挺奇怪,我跟吴浩宇的相熟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涉及这个领域,也不是因为哪一方矜持或者开不起玩笑,这要是换了别人,我们嘴上肯定都不带把关的,但是一旦我们单独在一块,谈论的东西就正直得不得了,互相尊重的程度到了并排上厕所都不往旁边瞟的那种。
我现在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冥冥之中我就是要喜欢他,所以没法对他像对别的朋友那样随便,我也不希望自己在他印象里是个随便的形象。我从一开始认出他、只能先跟他做朋友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想把自己摆正了,似乎吴浩宇就是以“我喜欢的人”的设定出现的,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正人君子,即便我开窍开得晚了,但那么久以来的装模作样都为如今铺了路,看,我在真心地、单纯地喜欢你,绝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确实那时候也没什么值得我想入非非的,现在我也依旧是真心地、单纯地喜欢他,可有时候难免想点别的。
我以前觉得恋爱关系无非就是那样,分该做的和能做的,时间一长或者次数一多该做的和能做的也就没什么界限了。我以为纯情恋爱我肯定是谈不来的,但吴浩宇老让我有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一对着他什么非分之想都不敢有,可他又时常不轻不重地在我心上挠一把,一回头自己又跟没事人似的光着膀子在屋里走来走去,什么都不自知。
吴浩宇吃完了之后就开始专心刷手机,嘴巴一抿一抿的,似乎在咬嘴上的皮,看到有趣的东西间或一挑眉,乐呵呵地转过来给我也看一眼。我们应该是已经完全跳脱出刚才的尴尬了,吴浩宇看手机,我就看他,反正来来回回眼神就是对不上,他伸手用指头按了按眼皮,接着不自觉地扯自己额前的一缕头发玩。
唉,要命。
晚上回家开门的时候,门没落锁,一进去就见我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跟他打了声招呼,正要往里屋走,却被他喊住:“你最近是不是又在搞什么比赛?”
我知道比赛这事是迟早要被发现的,我也没打算瞒太久,到了后期涉及到出国的事宜肯定得坦白,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一时间没想好要怎么应对这场突发状况,嘴巴却下意识地先说:“没有啊。”
“还说谎是不是?”
我爸没喊我过去,我定了定神,转身主动朝客厅走,他的脸色看不出有多生气,我摸不准眼下的情况,只好在茶几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先坐下,静观其变。
“问你呢,说话。”他粗声粗气地又出声,瞪着我的眼神不善,比我以为的要不耐烦许多。
我爸态度不好,我也就没了好脸,干脆破罐子破摔,说:“你反正觉得是,那就是咯。”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搞这些没用的东西,从来都不把心思放到正事上去!”
我抬头看他一眼,压着心里的火,反问道:“什么是正事啊。”
“你想跑步,当运动员吗?”我爸伸手凭空一指,“你去拿个世界冠军,否则我永远不同意。”
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逻辑,原来想要得到他同意的前提是拿到世界冠军,而不是有了家人的同意才有可能拿世界冠军。
从小到大因为这个事我已经跟爸妈吵过无数次了,他们的道理我倒背如流,现在一听到甚至从生理上都会厌烦,我从来都听不懂他们,他们也听不懂我,这只是个互相听不懂的死循环,来来去去都是这样。
“想想你是那块料吗,不是不让你跑步,但是你一心扑到那上面有什么用?小时候你要跑就跑了,现在都要高中毕业上大学了,怎么还是分不清主次?”
我惊奇地笑了一下,对他说:“爸,你别提小时候了,我小时候的处境也不比现在好多少。”
“你现在到底是逆反心理还是什么?是不是怎么跟你说你就是要对着干?”
我的脾气随我爸,但跟吴浩宇待久了,多少也变好了一些,如今我也知道要避免跟我爸的正面冲突,我只是觉得累,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不指望他,早就不指望了。
“我没想对着干,我就是想试试。”
“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爸冲我摆手,我的反驳在他耳中无非就是顶嘴,他根本不听,“我是不可能同意你去比赛的,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让你妈来跟你说。”
“谁说都一样,这件事上你们反正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你再顶嘴!你喜欢跑步以后机会也多得是,现在不是好多民众也去参加马拉松吗,为什么不能当做业余爱好非要往专业运动员上发展?够你吃几年饭?比大学文凭还有用?”
我就坐在那低着头听他的教训,我现在的模样一定是让我爸气坏了,觉得我叛逆到家,烂泥扶不上墙。一时间我想起很多事,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里面过,中学一年级的时候赶上香港地区少年联赛,可是跟学业有冲突,他们不让我去我也就不去了,教练的俱乐部他们觉得不正规不入流,只准我周末去玩一玩,进入高中之后我就再也没参加过正式的比赛,去年暑假跟教练去集训的时候还跟我爸吵了很大一架。但他们也是夸过我的,得了第一名他们也会高兴,小时候我妈去看过我几次无足轻重的校园比赛,可那时候太小了,还不足以让她看好我。
一直很可惜,小时候取得的成绩在爸妈眼里像闹着玩,长大了他们又觉得不该继续闹着玩了,家人作为后盾的感受我是真不知道。
我不觉得以后机会多得是,运动员吃的也是青春饭,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爸,我过初赛了。”我盯着茶几角,低着头出声,虽然这样跟爸爸说话显得不太礼貌,但我真的没法看着他说话,“下次就是去日本,预赛,然后决赛,有电视转播。不是港队,但也是作为香港地区选手参赛,离世界冠军还差很远,我知道。”
“但我想试试,我想好了,小时候放弃过的够多了,这个比赛比以往加起来的都重要,我不放弃了,现在我跟你坦白,不是想跟你商量,只告诉你,我会去比赛,你就算把我锁在家里,我砸门也要去,跳窗户也要去,你要是把我的证件都拿走,我就去挂失,去补办,我跟教练的团队出去,总会有办法的,我不需要父母委托,比赛前我就成年了,我可以自己签协议。我现在确实在训练,自训,但我也在上学。”
后来仍旧是我单向被骂,我爸挺好的一点是他从不动手打人,可语言攻击不比物理攻击弱多少,我说完那番话后就再也没吱声,他说什么我都听着,闷葫芦一样。
结果还是不了了之,我爸不同意,我也不让步,我猜这个消息转头就要传到我妈那,今后我要面临的一定又是混合攻击,但现在距离比赛还有时间,说不定还有软化他们的机会,只要其中一方松了口,一切就能顺利许多。
吴浩宇跟我说过,我就是一直没有下过决心,才老被各种各样的因素拖着,没有什么阻力是不可抗的,我自己没勇气去争取才最致命,他说我只要坚定了目标,埋头往前努力就是了,什么都别怕。
我房间的桌子上散落着上次初赛参赛通知的复件,我一看到就明白了过来,怪我收得不小心,我爸平时也不进我房间,这次可能是他要找别的东西意外给翻了出来,也幸好是以往的复件,如果是什么正式文件,被他找到了肯定就没戏了。
昨天教练那边得到了我晋级预赛的正式通知,我早上才把消息告诉吴浩宇,晚上就被我爸发现了,也不知是究竟是好事更好还是坏事更坏一些。
是好是坏都没关系,我的梦想终于是一个具体的目标了,很大很难,但我想试试,我有决心,也有给我信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预备开始新一波艰难
☆、第三十一章 By吴浩宇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张天乐从后头传上来一张纸条,歪七扭八的字写着:我爸发现了。
我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在纸条上画了个俩问号后才突然明白过来,把问号划了,回了个“惨”,传回给张天乐后就也没再传过来。
课间他又提了一嘴这个事,问我:“你不惊讶吗?”
“没什么好惊讶的,迟早的事。”
张天乐点点头,说:“我本来想再过段时间就主动跟他说,也不至于搞得他这么生气。”
听他这么说,我一抬眉,故意打量他,调侃道:“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就这么办呗,他发现都发现了,我该训练训练咯,他到时候总不至于真的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去……”张天乐说到这突然眼睛一亮,拍着我胳膊说:“哎阿宇阿宇,到时候那几天我把我门卡和密码都给你,如果我爸真把我锁起来了,你就及时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