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回去研究研究你的话剧。”秦越鸣站起身来。
叶思栩也走出去,他的位置靠近包厢门,抬手去开门,正拉开门,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夹杂在几个人中央从面前一闪而过,他心里一抽。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先把门快速碰上了。
门缝里一阵风,扫起他的额发,惊吓得他都不自觉地闭眼。
身后的秦越鸣见他握着门把手,拽得过紧,骨节凸起。
“遇见朋友了?”
叶思栩点头也不是,不点也不是。
刚才那张脸孔是柳灏。
他要是叫柳灏看到自己和秦越鸣在一块儿……
不堪设想。
秦越鸣抬手,原想按他的肩膀,却鬼使神差地揉了一下他的发顶,揉乱他毛躁的头发,手心的触感毛茸茸,他道:“我先出去,上洗手间,你直接去停车区等我?”
叶思栩被他碰了下脑袋,整个人都糊里糊涂,陷入五彩斑斓的晕眩中,迷糊地点头。
当秦越鸣伸手来开门时,他才收回手,站在门边。
秦越鸣不知道他是见了谁,如此前所未有的恐慌,显然情绪过度,反应超常,不过,他也不急着问,只漫不经心地迈步从包厢先行出去。
叶思栩合上门,背对门缝抬起脸,手掌揉一把面颊,心道:柳灏怎么好像阴魂不散似的?
只是一念而过,又摸着自己的发顶,面露痴笑——方才秦越鸣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哎!
他的心里似乎有一只快乐的小鸟儿,冲破牢笼,自由翱翔起来。
等过了约莫四五分钟,冷静下来的叶思栩才开门出去,好在走的方向与柳灏进来的方向相反。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餐厅,行至停车场,却见秦越鸣的车已经亮起明黄的车灯。
秦越鸣怎么这么快?
叶思栩想,一定是我太磨叽了。
秦越鸣越过副驾驶的位置,为他推开车门。
车子开走后,秦越鸣瞥一眼这吓丢了魂的小兔子,慢慢道:“下次还是不过来这里了。”
“嗯?为什么?”叶思栩不明白他的话,“味道还挺好的。”
秦越鸣不紧不慢地道:“城东还有一家分店,味道差不多,只是这里的风光好。你要是喜欢这味道,下次带你去城东那家?”
他说话时眼神一直望着车外,不苟言笑。
叶思栩想:他是认真的吗?下次还要带我去吃饭?可是为什么呢?
不过他启唇接一句:“那下次,我要请你吃饭的。”
秦越鸣回首,看一眼这低头摸着自己左腕的男孩子,明明整个人都散发着柔软的气息,但骨子里又是倔强的,像是被温柔外表包裹的一柄剑,拥有未开刃的锋芒。
他利索爽快地道:“好。”
回到别墅车库,叶思栩抱着包跳下车,站在热乎的车头旁,道:“你大概几点方便?我上去?”
秦越鸣抬手看一眼手表,八点多了。“九点半,我有点私事处理下,可以?”
叶思栩点点头,先踩着台阶上去。
秦越鸣注意到他今天似乎格外在乎那个背包,一路都抱着,吃饭时似乎也要带上,是有什么重要东西吗?
他摇摇头,眼底带笑,自己似越来越在乎这些细节了。
他抬手,往上一抛起车钥匙,再稳稳地抓在手掌心,若有所思地离开车库。
叶思栩冲个澡,闷头扑倒在床上。
枕头上搁在要送给秦越鸣的钢笔。可是怎么开口呢?万一他不要又怎么办?
他翻个身,为自己的胆小与瞻前顾后而烦躁不安,一边思索一边在床上滚来滚去。
最后头发乱糟糟地坐起身,心一横。
嗯!不要就……自己用吧!
于是,揣上《失明》的剧本和钢笔盒,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房门。
正站在二楼去三楼的楼梯拐角,叶思栩听见楼上男人沉重而薄怒的声音:“两个取景地相隔八百多公里?你在开什么玩笑?四五百号人,一个月内两地往返?这中间的交通住宿人员杂费,你自己算算多少钱?这都不必跟老张说了,制片那边同意划出这笔钱,整个剧组人员这么多,个个能配合?老陈,你跟着我多久了这还要来问我?”
叶思栩一只脚踩在台阶上,靠在扶手边,静静地听。
秦越鸣的语调盛气凌人,严厉异常。
“这部片子,次取景地超过两百公里的,一概不用跟我这里敲!直接过。”
声音是从左边传到右边,伴随着的是沉沉的脚步声。
叶思栩站着没动,听他又打通了另一个电话。
“小徐,你跟老陈联系一下,他刚把一个八百多公里开外的取景地给我,要我明天去看。我看他妈的是又喝多了……这样,你跟他算笔账,搭一个棚多少钱,跑这么远多少钱,让他清醒清醒。”
语调带风,说一不二。
叶思栩也不是第一次听他骂人,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没听到,便都快忘了他是这样的脾气了。
他看一眼手里的钢笔盒,七上八下。
听到书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叶思栩肩膀一抖,百般纠结。
我怎么提前上来了?他垂眉耷眼,干巴巴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和脚背。
他在楼梯上,一直等候到九点半,才鼓起勇气上去。
敲书房门时,他屏息以待,握紧剧本。
“进来。”
书房和观影房差不多大,有两把长沙发,几何书桌上堆满书籍和稿纸、文件。
秦越鸣坐在里面,好似一个威严的大家族族长,深沉冷静,居高临下。
叶思栩匆忙看他一眼,小心地环视书房,注意到办公桌靠外的立面玻璃窗外就是别墅的花园,夜色浓重,影影绰绰。
他想白天风光应该极佳,只是到了晚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怖,得亏是秦越鸣这样的人,若是换了他自己,必然要将窗帘严丝合缝的拉上。
秦越鸣顺着他的眼神瞥一眼黑魆魆的窗外,抬手按了个按钮,窗帘便徐徐拉上了。
叶思栩恍惚一愣,心道:他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不过,他权当做是巧合,只慢慢腾挪到秦越鸣的桌边,将钢笔盒放在一叠剧本上:“那个……本来……”他原先的措辞眼下一紧张,遗忘殆尽,磕磕巴巴地道,“给你的,希望你喜欢。”
秦越鸣眉骨微一抬,伸手接过,看到熟悉的logo,专门做男士用具的法国百年老品牌。
他拿着盒子,深邃地眼神望着面前的男孩子:“谢谢。”
叶思栩低头抿唇,看他是收下的意思,心花怒放。“那个……你可以看看,是不是喜欢,如果……嗯……可以换。”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这么几句都说不完整。
可真的好怕秦越鸣忽然站起来或者像是谈工作那样严厉苛刻。
秦越鸣以为他是害羞,语调轻缓地道:“是钢笔对吗?”
“嗯。”叶思栩点点头。
全新的盒子有些紧,扯开墨蓝色缎带后,砰地一声打开。
白金色泽黑漆笔杆,秦越鸣眼尾一挑:“我很喜欢,谢谢。”
“是……是么?”叶思栩心里如淌入暖流,微微低头笑着点头,“那就好。”
他居然说他喜欢哎……叶思栩简直耳后发烧,心跳如麻。
秦越鸣将盒子合上,搁在桌边,起身问:“为什么送?”
“就是……”叶思栩也说不清楚,粗浅地解释,“谢谢你教我怎么找对情绪。还有……带我去见盲人按摩师傅,送我去医院。”
秦越鸣见他总一副乖巧模样,实在是忍不住抬手揉他软软的黑发:“行,去坐,我们过一下话剧。”
叶思栩被他揉着头发,耳尖儿都红得滴血,可是心里似也有一只宽大的手掌揉过,软得不成样子。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单人沙发里,将剧本翻到自己不懂的地方,递给秦越鸣后,双脚不自觉地曲起来,像是在看电影一样,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慢慢地道:“独自表演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导演同我分析的情绪我能听明白,但我找不到那种细微的转折点。尤其是没办法看到,肢体幅度也不能太大。”
秦越鸣看他漆黑的眼眸的也不知道望着哪里,似盯着自己手上白色的剧本,又似是盯着自己的手。
他心里其实还停留在这小白兔送自己礼物的愉悦中,有几分难以自抑的兴奋。
他听完这一段话,轻咳一声:“试过最大化地去表演吗?过度地利用你的肢体,或者说不限于肢体的一切条件,去表达每一种不同的情绪?”
“最大化?”叶思栩鼓起勇气,借着正事,光明正大地看他深邃严肃的眼睛,“极端化吗?比如,哭得时候,哭得很崩溃?但是我不能发出声音,这一场戏是和客厅中同一个时间段发生,我不能用声音去干扰他们,甚至干扰观众。”
“那就不发出声音。”秦越鸣将剧本搁在桌上,指了指他,“站起来。我们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