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去翻了翻其余餐厅,要么据说菜不好吃,要么看上去装潢一般,犹豫再三,又给那家店店主打了电话。
他问:“请问能不能在露台花园加一套桌椅?我看你们的露台照片是空着没布置的。”
那店主以为他在恶作剧,态度一般,方小少爷软磨硬泡,又加服务费,又付好了买桌椅的钱,这才被同意。
挂掉电话前,店主问他:“你这样是要求婚?”
他不是要求婚,是为了约会。在他的理解里,图书馆不算约会,单单去海洋馆也不圆满,在他心目中那么罗曼蒂克的词语,该是烛光晚餐配美酒。
现在想想,毁气氛的是陆青折大概不会让他喝酒,吃半生不熟的菜都悬。
方饮走进山下隧道,越往里面走,腿越抖。墙壁上张贴着各种小广告,还有用油漆画的涂鸦,角落里散发着常年不见光的霉味。。
最主要的是,太暗了。
他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在强烈白光的衬托下,四周老旧的环境更加骇人。
方饮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仔细地听着陆青折的脚步声,企图从这里找到一点安全感,接着陆青折三步并两步,默契地和他并排走在一起。
走出这条隧道,景象变得不同,不像市中心那般繁华喧闹,此处优雅宁静,拐个弯顺着山道朝顶上望去,陆陆续续坐落着几家餐厅,格调别致。
唯一突兀的是隧道尽头坐着个老头,戴着副墨镜,前面摊着一张画着八卦图和面相的纸,手上翻着星座书。
老头见终于来了个潜在顾客,问:“小伙子,算算吗?”
方饮知道这大概是算命的:“你能看出什么来?”
陆青折怕他在这里冲动消费,委婉地提醒:“你记不记得你是物院的?”
学物理的还相信这种封建迷信,就像是医生喝完酒再吃了头孢。
老头打量着他,故弄玄乎地摸了摸胡须,开口:“你家里非富即贵。”
“动动脑筋任谁都看得出我家里非富即贵,没钱的谁来这里吃饭啊?”方饮问,“就说说我能活到几岁?靠谱的话给你冲一冲业绩。”
老头煞有其事地研究了下方饮的面相:“至少还有六十年……”
方饮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挑眉道:“六十?您为什么不说至少八十年,给我凑个百岁老人呢?”
老头不解地看他,他冲着陆青折耍性子:“每天吃些什么也不知道,六十年对半砍,我都嫌长到没劲。”
·
法餐店在半山腰上,走了大概有十分钟,他们到了。
服务生拉开了门,彬彬有礼地问:“请问先生预约号是多少?”
方饮道:“二十八。”
陆青折说:“五。”
方饮吃惊地看向陆青折,这里的预约号是按预约顺序排的,陆青折如果是第五位,那该很早就准备起来了。
今天这一天,他对陆青折越来越心软,到现在,要是能把他放在陆青折掌心里,他不是水母也能软成一摊水。
昨晚砸钱加的位置说不要就不要了,点餐的时候,方饮难为情地解释了下缘由,服务生感叹:“那可惜了。”
方饮并不可惜,不是自己赚的钱,他花了不心疼。他心疼这一天,因为自己的失落而过得略有瑕疵,没能和陆青折手牵手,也没……
靠,方饮你这不长记性的,又开始动摇了!不行,不管怎么样,必须试着谈一谈!
在昏暗的烛光里,他支着脑袋,一言难尽地看着陆青折。陆青折也看着方饮,眼神却不像之前那样带笑了,火光摇曳在他眼底,却只有冷意。
方饮忽然疑惑,之前都没生气,现在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服务生端了两份牛排上来,陆青折把方饮的那碟拿过来,先慢条斯理地切着他那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他们的菜肴被特意关照过,做得很熟,切久了手腕会累,陆青折却丝毫不觉疲惫。处理完这份牛排,他不作声地给了方饮,继续埋头弄自己的。
……第一次约会变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服务生给他们倒了鲜榨,方饮道:“有酒水菜单吗?给我看看。”
他点了一杯红酒给自己喝,在作死的边缘狂奔到底。服务生把酒瓶拿过来时,疑惑地问:“听说您胃不好?厨师把菜按照胃病病人的标准,在昨天给您仔细调整过,不敢出一点差错。”
方饮说:“这只是胃不好,再这样下去要变成人不好了。”
服务生莞尔一笑,陆青折靠在椅背上:“这瓶酒留下来。”
酒刚刚开瓶,这下直接给这桌客人了。陆青折给自己倒酒,看来方饮占了一小杯,剩下的全是他的。
方饮琢磨不出陆青折怎么回事,气氛紧绷,像是吃完这顿饭要散伙。
他小心翼翼地道:“我没有不想和你好,也不希望跟你吵架的。”
陆青折没打算与他进行无意义的冷战,回应:“我知道。”
“我觉得我没被设身处地地去考虑,现在是这样子,以后会不会更加……”方饮没碰那杯酒,目光挪在两人中间的烛台上。
他找不好形容词,只好跳过,转而讲:“这让我觉得我在你眼里就是一道数学题,你只要解出答案就好了。”
陆青折被方饮的比喻搞得愣了下,他说:“你不是数学题。”
方饮黯然道:“不是吗?我很喜欢你,可你对我有点冷酷,坚持着你自认为正确的观点。”
原先积了一大堆话想要说,真正说起来,却又觉得无趣多余。
他认为陆青折是知道的,自己可以为他拒绝玩乐邀请,可以为他静下心来去图书馆,可以为他兴冲冲地准备一场惊喜晚宴,也可以为他再忍两个月清汤寡水。
甚至商量下,忍半年都可以。
但不可以接受对方“你就是不能吃”的要求,其中的卤煮可以换成任何一样自己爱吃的偶尔吃一次不会死的东西。
这让自己产生一种幻觉,自己的爱人不像能够拥抱的爱人,像高高在上的神明。
感觉到了陆青折的沉默,方饮疑惑:“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还不懂我这一整天在和你较什么劲吗?”
“懂的,我在想怎么和你说你和数学题的区别。”陆青折道。
方饮:“……”
陆青折说:“做数学题只需要保证它是对的,但你不是,我很多时候想让你开心就好了。”
方饮插嘴:“我现在很不开心。”
“能开心得起来的前提条件是,你还活着。”陆青折补充。
方饮:“……”
陆青折喝了一口酒,虽然他平时滴酒不沾,但真的喝起来时,挺像那么回事的。如果俩人没吵架,方饮看了会被勾得想吻上去。
他道:“我不仅不想让你一天到晚喝粥,也不想把你摁在图书馆里,可是你的功课落了那么多,万一真的挂科了怎么办?没办法保研,出国也受影响,要是当交流生,选学校的时候也战战兢兢的。那时候你绝对会有非常多的烦恼,而且这种局面无法改变,只会一环扣一环地压制你。”
方饮嘟囔:“偶尔一次……”
“没有偶尔一次,贪吃只有零次和无数次。”陆青折道,“你去年出院时肯定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吃了一次又一次。”
讲完,他记仇般地说:“你还喝酒喝到不省人事!”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嘛。”方饮说。
陆青折无语:“这次让你再破例,等到你下次出院,你也会这么说的。”
谈判失败,方饮纳闷:“我总觉得你像是要和我提分手。”
陆青折道:“事实上我也非常喜欢你,但你觉得我冷酷而已。你不要被你妈妈说过的无厘头的话干扰,觉得没人看重你。换种说法或许能让你更放心点,总之,要是哪天我们分手了,那绝对是你提出来的。”
“我不会提分手的,所以我们永远会在一起。”方饮这时候有些孩子气,如此回复陆青折。
服务生再度上了一道新菜,他已经吃饱了,把盘子推向陆青折那边,把他这份给陆青折吃。
陆青折想和方饮讲道理,然而眼见着谁也说服不了谁,随之暂时放弃,不得不感叹,喝了两个月粥的人太可怕了,铁了心要舌头尝尝别的味。
方饮撇开头看水母,他没头没脑地说:“高一的时候我和纪映来海洋馆,我和他说,这水母好像陆青折啊,他死活瞧不出来,现在我再看,还是觉得它像你。”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玻璃:“不讲话,在水里游弋不定,也不知道它要去哪里,嫌不嫌它自己的世界太安静。哎,我看着它就想到你,你就是这样啊,因此我看水母能看半个多小时。”
陆青折见方饮开始表演与水母深情对视,无语地又喝了一口酒,打断了他:“我就在你对面,你要一直盯着水母看吗?”
方饮尝试和水母聊天:“青折,你愿意陪我去那条巷子吃卤煮吗?欸,默认了,我就知道你会体谅我的,你最好啦。”
陆青折:“……”
二十分钟后结账,方饮终于从自娱自乐里回过神来,见陆青折把那瓶酒喝完了,惊讶:“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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