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无情 (途眠)

过了很久，他说，“我知道了。”

我突然想起来，其实他跟着我回来过。是我去见伍忆桐的那天。

就在那天，他还问我，是不是只要可可。

杨从白带我们去了附近一家新开业的商场，里面有小孩可以玩的室内娱乐设施，很适合全家出游。

我们到得很早，商场刚开门，没有什么人。一楼大厅有某个汽车品牌在搞活动，派发气球，可可和悠悠一人去领了一个，我和杨从白也收下了广告宣传册。

这种广告杨从白看看还行，我就没什么必要了。

路过咨询台的时候看到商场开业庆典，办会员卡可以打折。杨从白拿了张表格去填，我也跟着拿了一张。

“先生，”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地对我说，“我们这里有规定的，每个家庭只能办一张。”

见了鬼了。

“我跟他也不是一个家庭啊？”

“对不起先生，这是我们的规定。”

是不是一家人都看不出来还跟我谈什么狗屁规定？

“不是，我跟他……”

悠悠忽然一声大喊，“爸爸！那边有恐龙！”

可可也发现了，“等等我！”

“哎？你们别跑！”

小鬼们已经跑远了，杨从白转身把会员卡递给我，“好了，走吧。”

“……”

我只好把手里的表格给放下了。

来的路上，可可已经告诉我们她要给小澄挑一个赛车。她给我和悠悠看了小澄在家玩赛车的视频，我暗自乍舌，心想悠悠可千万别喜欢上这个。赛车我咬咬牙还买得起，但能跑赛车的房子我可买不起啊！

“我想送小澄哥哥这个！”

悠悠挑了一只憨态可掬的龙猫玩偶，他说小澄的钢琴谱上贴的都是龙猫，肯定会喜欢的。还好没有很贵，又打了折，我正为自己的钱包暗自庆幸，悠悠忽然对我说，“小澄哥哥也问了我的生日，他还说我过生日的时候他要弹钢琴给我听。”

“小澄骗你的！”可可大声说，“他最讨厌练琴了！”

“小澄哥哥不会骗人的！”

杨从白也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等我们。

我摸了摸悠悠的脑袋，“那好啊，我们可以期待一下！”

悠悠却变得很不好意思。

“其实小澄哥哥跟我说了他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可是……”

我觉得不可思议，小澄是家教很好的孩子，应该不会主动索要什么。

我蹲下来问悠悠，“小澄跟你要什么礼物了？”

悠悠更不好意思了，“小澄哥哥说，他想亲我一下。”

……什么？！！

等一等？？！

可可在一旁非常不以为然，“我现在就可以亲你一下啊！”她说着抱住悠悠的脸蛋狠狠地亲了一口，“你看！”她说着还要亲另一边，我他妈彻底慌了！

“不行！”我拉住她，“可可别闹了！悠悠早上没洗脸……”

“爸爸我洗了啊！”

可可挣开我，双手叉腰，“叔叔你好小气啊！”

我郑重其事地把手里那个龙猫塞给悠悠，“这个，才是给小澄的生日礼物！不许再送其他的了！”

“可是小澄哥哥……”

“不行就是不行！”

“爸爸……”

悠悠显然被我吓到了。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正要安慰两句挽回一下，可可却趁机一把抱住悠悠，把刚才没亲上的那口也给补上了！

她还朝我翻了个白眼！

啊啊啊啊！！！这要不是我的亲生闺女，看我不揍她的屁股！……可恶！！！

我不能把可可怎样，只好将矛头指向了杨从白，“你笑什么？！”

他露出无辜的神色，大概是看我实在凶神恶煞，只好轻轻咳嗽了一下。他走过来，揽住了两个小鬼。“有人要吃冰淇淋吗？”他说，“楼下就有一家，还可以做小动物……”

“要！”

可可连忙举手。

“叔叔，能不能做小猫啊？……”

二十分钟后，我和杨从白并肩坐在长椅上默默地吃冰淇淋，眼前那个巨大的软绳魔方里，两个小鬼在里面上蹿下跳。

人渐渐多了起来，杨从白绑在水壶上的气球格外显眼，不停地有家长过来问我们是在哪里买的，我们也只好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去汽车展台那边可以免费领。

我随手翻开那本广告册，权当欣赏。

“你觉得哪个好？”

杨从白问我。

“当然是这个啊！”

我指了指我觉得最好看的那一辆，然后他笑了。

我有点生气，“我又不懂车。”

“你可以问小澄，他一定很乐意教你。”

“……”

他又说，“小澄是个好孩子，悠悠也是。将来他们一定会很优秀。”

这话听起来很可疑。

“你什么意思啊？你少在这阴阳怪气的！”

他笑着挖了一勺冰淇淋，“你怎么想那么多。”

他还有脸说？

我当初要是能多想一点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

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他居然还有脸跟我开玩笑，“反正选择权在悠悠手里，你又不吃亏。”

“……”

我想把冰淇淋扣到他脸上！

我还没来得及动手，杨从白接了个电话。挂断电话，他脸上不再有笑意，“苏哲叫我回去做个手术。”

我一听是正事，怕给他耽误了，连忙叫他快走。

他把手里的冰淇淋交给我，自己站起身去叫可可。不一会儿两个小鬼热气腾腾地跑了过来，他掏出手绢给可可擦汗，“爸爸接到苏哲叔叔的电话，得去医院了。”

“啊……”

可可一脸失望。

他回头看了看我，又摸了摸可可的额头，“你跟爸爸一起去吗？还是跟悠悠再玩一会儿？”

可可撅了嘴，看起来既舍不得杨从白，又没玩够。

“要不可可再玩一会儿吧，”我知道杨从白耽误不得，“玩够了叔叔送你回家，咱们一起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可可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那可可要乖，听叔叔的话。”

杨从白说着掏出车钥匙给我，我没接，“你开车去吧，我带他们打车走。”

他不再多说，跟可可和悠悠告了别，转身闪进了人群里。

我想叫他慢点开，但没来得及说出口。

接下来的半天对我是巨大的考验。

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孩在外面吃了午饭，可可不小心把罗宋汤撒到了裙子上（据说，还是为了跟我出门而精挑细选的美裙），可她备用的衣服又在杨从白的车里。我哄她不要紧，这一点点污渍根本就看不出来，一点都不耽误她美美的。但小仙女不同意，坚持要换新的。悠悠更是自告奋勇，要把自己带的裤子借给可可。我只好举手投降，找了一家童装店，给可可买了条新的裙子。

刷卡的时候，我可耻地肉疼了。

可可还很霸气地安慰我，“叔叔你放心，我肯定叫爸爸把钱还你！”

“……”

我很想告诉她，这个才是爸爸，而那个才是叔叔。但爸爸什么都没为你做过，如今能有机会能带你吃一顿饭，买一条裙子，还都是多亏了某个不知名的患者。

可这些我没有办法说出口。

我想如果有一个人能告诉她真相，那个人应该是把她养大的杨从白，只有他才有那个资格。

可可焕然一新之后情绪高涨，她拉着我去夹娃娃，很不巧，这个我非常拿手。在我抓到第五个娃娃的时候，可可对我的崇拜达到了顶峰，连说起话来也变得甜甜的了。我们还在宠物店里看了半天小猫，在地下一层的进口超市买了好多零食。我反复跟他们说天气预报说傍晚会下雨，他们这才恋恋不舍地跟我打道回府。

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要想养两个孩子，首先我得找个对象结婚。两个人的话或许养三个都不要紧，家有儿女不就是那么演的么？

我摸出那把钥匙。

我好像很久没有来过了。

我们一进门外面就下起了大雨。悠悠已经很累了，说要睡觉，我给他换了衣服，他一躺到沙发上就睡着了。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可可问我。

“爸爸在给病人做手术呢。”

“那他能不能快一点啊？”可可跟我商量。

“那可不行，”我耐心地跟她解释，“万一着急出错了，病人就治不好了呀……”

可可一听，只好不太情愿地放弃了。又转而对我说，“那爸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不叔叔你先做饭吧。”

“……”

她还挺会安排的？！

我已经累得快瘫了，可我能怎么办？……那个白衣天使又指望不上。

“行！等叔叔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可可也睡一觉吧？”

“嗯！”

她跑回自己的房间去换衣服，我给悠悠挪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可可回来找我的时候也困得揉起了眼睛，“叔叔，你不走吧？”

杨从白不在家，她大概是有点害怕了。

“叔叔当然不走。”我帮她把散乱的发辫拆开，用手拢了拢，“可可先乖乖睡一觉，叔叔去给你做饭，等醒了就能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