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江愁坐直身体,不自然地说,“谢谢。”
“不用谢。”卓霜英俊的脸孔上像套了一副名为温和的面具,没有半点破绽,“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才该说谢谢,听范医生说你是被她临时拉过来救场的。”
“是我该做的。”
下车以后,冷风像刀子一样吹到脸上,江愁走了两步,回头看到车子已经开走了。
他没有问卓霜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以后还走吗,没有问他现在在做什么,更没有问他的联络方式。
都不是什么很过分的问题,哪怕只是普通的老同学来问都不算冒犯,可是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敢问,仿佛答案会引发世界末日似的。
这一带都是上世纪的老房子,坐落于蜘蛛网一样的深巷子里,他和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合租了其中一间两室一厅,优点是面积大和便宜,缺点是楼层比较高,没有电梯,采光不是最好的那批,虽然几年前重新装修过,厨房浴室的防水还是摇摇欲坠,一旦到了阴雨天,老房子那种潮湿阴暗就从每一个角落渗了出来。
室友去上班了,他用小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小沙发上散着枕头和毛毯,桌子上是看到一半的书和论文,而卧室里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摊开过——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回来后也没空睡觉,论文看得累了直接在沙发上和衣而卧。
他背靠着门,心里揪着的地方好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他认识的卓霜是个穿校服、笑起来带一点桀骜、会坏心眼地逗弄他的男孩子,而那个送他回来的男人衣着得体,眉目英俊,曾经那点青涩的痕迹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褪去,只有依稀相似的轮廓能够把他们联系起来,而这份联系似乎也不怎么牢靠的样子……
“太差劲了。”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不由得觉得自己真是太差劲了。
他就像一个做加减法的人,从零开始,发现一点熟悉的地方抠抠搜搜地加一两分,发现不合心意的地方全部扣光,扣光还不够,继续扣,扣到过了零点,跌落负数,最后得到的结果惨不忍睹只能说是他活该,活该要在一个活在当下的人身上寻找支离破碎的过去。
很久以前他说他想见卓霜,然后呢,见到了以后能做什么?他能做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今天终于赤裸地摊平在了面前。
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连如履薄冰当个陌生人都不行。
他们分开了十年四个月,十年四个月,不是四个月,哪怕抹掉零头十年的时间都足够把人从外到内碾碎了重新组成一个,他了解十年前的卓霜,但是他不了解十年后的这个,昨天的卓霜可以喜欢他今天就可以喜欢其他人,他没有资格把他当做过去那个卓霜的替代品。
第3章
“江医生,上次我感冒你帮我代了两天班的事我还没说谢谢。”
正想事情的江愁没注意,一张连耳根都泛起潮红的脸凑近了自己。
是比他早一年进医院,现在同样是住院医师的齐医生。齐医生呼吸间喷吐着浓郁的酒气,用浑浊的声音说道,“这样吧,我先敬你一杯。”
“嗯,没事,不用了……”
江愁含糊地应付着,然而齐医生根本没听出话里的拒绝,反倒按住他的手腕从他的执掌中拿走了面前的杯子强行往里面倒酒。
“我……我喝不了这么多。”眼看杯子里的酒都要溢出来,江愁克制着不要皱眉。
齐医生对让他喝酒这事异常的执着,“我看了,你这一晚上根本没喝多少啊,别说了,大家一个科室的,就喝这一杯,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无法反驳的江愁任由杯子被倒满了白酒。
在他看来,杯子里的液体哪怕轻轻碰一下都有可能从边缘流出来。
“行了,我也干,这样就扯平了。”齐医生依样画葫芦,给自己也倒了这么满的一杯送到嘴边嘬了口,“来,干。”
今天是农历二十八,科室里吃年饭,高层领导和几个外科主任坐在旁边连通小包间的那桌,这边他们医生和护士分了两桌。
两个月轮换时间才过去一半,还要在普外科室待一个月,不想把事情搞太难看的江愁拿起满满当当的杯子勉强喝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进入喉咙里,化作沉甸甸的热流朝胃里下坠,带着之前喝下去的那些一起轰得燃烧起来,从下往上直冲大脑,跟生吞了一团火焰似的难受。
“我喝完了,江医生你也快点。”齐医生把空了的杯子哐地放在桌上。
江愁忍住作呕的冲动,把杯子里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
这样就行了吧?他放下杯子,太阳穴附近的血管突突跳动,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
“小齐,行了。”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女医生看不下去,“万一急性酒精中毒就不好了。”
“没事没事,这酒度数不高,怎么可能一杯就不行了。”齐医生乐呵呵地说,“没想到江医生你这么能喝。”
实际上醉得都要捕捉不到残存意识的江愁坐了会,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从心跳到呼吸频率,仿佛连耳膜都要冲破一样,“我出去一下。”
好在大部分人都在和崔医生在内的几个主治说话,没几个人注意到他这种边缘人物,他克制着呕吐的冲动站起来,绕过座位的间隙离开了闹哄哄的包厢。
洗手间在左边走廊的尽头,他一进去就克制不住地吐干净了刚吃进去的所有东西,一直到胆汁都出来才勉强恢复了点神智。
真恶心。他冲掉秽物出去,拧开水龙头,把冰冷清澈的水流浇在脸上,又漱了漱发酸的口腔。
头顶暖色的灯光让人昏昏沉沉的,他擦干手上和脸上的水珠,慢慢吐出肺里的浊气,等待身体里灼烧一般的热度平息下来。
他的酒量很浅,之前跟室友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专门测试过,白酒小半杯,葡萄酒两大杯就是极限,再多一点都不行,而刚刚的那一杯加之前给领导敬酒那会的两杯,约等于他最大酒量的六倍,可以说他现在还能站着就是个奇迹了。
“你这样可怎么办啊。”记忆里室友半嘲笑半怜悯地望着他,“以后要喝酒的场合很多的,你难道都能用果汁应付过去吗?”
怎么可能应付不过去呢?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是个很擅长忍耐的人。孤独、痛苦还有悲伤,这世上有什么他不能忍耐的事情呢?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从回忆中挣脱的他拿出来看了下,发现是夏立发来的。
“江医生,你出去了十多分钟没事吧?”
他迟钝地打下没事两个字点下了发送。
“没事就好。”夏立的回复来得很快,“我怕你在外头晕倒了,你刚刚脸色很难看。”
该回去了。清醒不少的江愁不想让其他人注意到自己长时间不在,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包房……
“等一下等一下。”
和某个人擦身的同时,江愁忽然被叫住。
他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对面的人,“有什么事吗?”
叫住他的人四肢修长,浅蓝色的衬衣和深色长裤,领口微松,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看其来跟他差不多高,五官不过分硬朗也不女性化,就是看着很有安全感的普通端正长相。
在他观察着这个人的同时对方同样在观察他,而且是很仔细的那种。
“我认识你吗?”江愁忍不住了。
“对不起。”这人看了他很久,表情从一开始的惊讶慢慢地过渡到诚恳的、饱含歉意的微笑,“我认错人了,我们所有个律师背影跟你很像……你喝醉了,很难受吗?”
有点莫名其妙的江愁眨了眨眼,“没关系。”
说完他就不再搭理这个人离开了这里。他是难受没错,但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
等江愁回到包间,一直朝这边看的夏立看着松了口气。
这次倒是没有人劝他喝酒,他吃了两口菜嫌太油腻又搁下筷子。几个女医生后来点的主食送上来,他喝了点酒酿甜汤,吃了两个三鲜水饺,有了暖呼呼的东西垫底,一直抽痛的胃里也安分了不少。
聚餐持续到十点多,这些平时不抽烟不喝酒的医生难得放纵一次,大部分人都喝了点酒,区别只在于微醺和烂醉。
出酒店后就是冗长乏味的收尾工作,护士那边有护士长负责,他们这边是看着最清醒的崔医生负责——家属来接的就送到家属手里,开了车的就找代驾,没车没驾照的就叫出租,一条主干道上住得近的优先拼车。
在里面的还不觉得,这会儿被冷空气一吹,醉醺醺的头脑反倒能够冷静下来。
“江愁,你打算怎么回去?”送走了大领导和主任他们,崔医生来问关系不错的江愁,“我记得……”他绞尽脑汁想有谁跟江愁住得近。
“没事,我……”
江愁想说打车就行。
“江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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