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声停下,看到个人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
老唐今晚没课,打算去行政楼交个文件就下班。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师,看到学生晚归翘课,他怎么可能不管,“你哪个班的,知不知道上课多久了!?”
起初他以为是那几个迟到惯犯,走近发现是江愁这种所有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语气不由得缓和下来,“怎么是你?碰到什么事了?”
他自作主张地把江愁再度放到受害者的位置,“又被人欺负了?”
江愁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目光越过挡在他,落在后边的宇寰楼上。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高一(一)班,他略有一些失望。
“跟你说话呢。”被无视的老唐皱起眉头,“说下搞什么搞得这么晚。”
他收回目光,“没什么。”
这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要说他在影楼一直待到了关门,最后被下班的前台小姐赶出来吗?
两人僵持了好一阵子,老唐算是看出他铁了心不说的决心,无奈地先退一步。
“本来迟到是要写检讨的,但是快期末了,听说你们作业很多,我这次放你一马,下次再被抓到交双份的给我,听到没有?”
说罢老唐在他的肩膀上很轻地推了下,“听到就快去,第一节晚自习都要下了。”
·
整栋宇寰楼灯火通明,走廊被教室里的灯光照得亮如白昼。
越靠近二楼最左边的高一(一)班,江愁的脚步就放得越慢。教室门虚掩着,隐约能听到老曹抑扬顿挫的说话声,他站在门外,推门的手伸到一半忽然就停下了。他挂了卓霜那么多个电话,卓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找他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其实很清楚,挂电话、迟到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真正的理由是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卓霜,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们之间的关系。
有高二的老师从楼上下来,看到教室外面站着的他,忍不住奇怪地多看了两眼。
“同学你怎么不进去?”
“现在就进去。”
在对方的注视下,他硬着头皮去推门,谁知手还没碰到,门就被拉开了。
“我就说为什么我总觉得门外有人。”老曹和善地低下头,“怎么还不进来?”
“对不起。”他不敢看老曹的脸,手指神经质地攥着衣角的布料,“……我迟到了。”
老曹脾气是真的好,哪怕他半节课不在都没问太多为什么,“下次不舒服的话提前说一声,我还打算下课了去找你。”
把他迎进来以后,老曹回到讲台上继续讲白天没讲完的课文。他低着头,顶着其他人好奇的目光朝自己的位置上走,直到避无可避。
“麻烦……起来一下。”
卓霜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浅色的眼睛里写着担忧和不解,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他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希望这个人能不要在这种场合为难他。
好在卓霜还没不分场合到这种地步,站起来让出条通道给他。他以为自己暂时逃过一劫,却不曾料到卓霜趁两人接近的一刹那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卓霜的体温一直都比他高一点,在这微醺的初夏傍晚骤
然落在肌肤上,不知是神经过敏还是反应过度,他猛地颤抖了一下。
“你怎么了?”
顾虑到正在上课,太多事情不方便做,卓霜倏地松开手,用一句话给他判了缓刑,“下课给我全部讲清楚。”
他装没听到,低头回到座位上,拿出课本和笔记本假装认真听课——老唐提醒了他一件事,就是如果期末考砸的话,不止是江素晴,连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认真听课,不要再想其它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想得很好,可有的人就是不放过他。老曹讲完了课文开始讲题,忘了把练习册拿出来的他手伸到抽屉里去拿,谁知还没碰到边角就被人拉住。
始作俑者卓霜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小声说,“你一直不回来,我怕你碰到什么事了。”
他狼狈地想要把手抽回来,但卓霜抓得很紧,怎么都不让他挣脱。
不像他只习惯用右手,卓霜两只手都能写字,最多就是左手写得没有右手那么好。他低下头用空着的那只手记笔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忘了原本要写的东西,空白的地方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卓霜。一整页都只写着这一个人的名字。他停下来,撕掉这一页,揉成团扔进抽屉里。可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他舍不得松不开手,脑海里也全部这个人的事情,直至此刻,他悲哀地意识到,就算他们身上流着一部分相同的血,就算他们的关系是不被允许的存在,这个人的身体还是这么的温暖,让他无可救药地沉迷了进去。
“你在发抖?”卓霜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他呼出一口气,“是你的错觉。”
事实是他骗不了自己,从发现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害怕失去卓霜,现在这份恐惧终于爆发了出来。
·
第一节课下,老曹惯例端着自己的搪瓷缸子去办公室休息。
“我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卓霜的眉毛拧在一起,中间刻着三道深深的沟壑,“电话打不通,上课了你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被兴师问罪的江愁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表现得这么冷静,像个老练的骗子那样有条不紊地把漏洞一个个圆上,半点没有过去的瞻前顾后、手足无措。
“有点事,手机快没电了。”他停顿了一下,“待会我妈可能要给我打电话,我怕接不到就先关机了。”
见识过江素晴有多严厉的卓霜点点头,姑且算是信了他的说法,“那照片怎么样?修好了吗?”
“毁了。”他克制着呼吸的频率,让语气尽可能平缓,不要有纰漏,“师傅发微信就是想跟我说这件事。”
“毁了是什么意思?”卓霜眯起眼睛,“中午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记得他们走的时候师傅已经分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角上的画面看起来保存得还不错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毁了?
江愁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一五一十地抛出自己刚想好的借口,“可能是胶水的问题,里面受了潮,人像都糊在一起了。”
“是吗?给我看看。”可惜卓霜不跟他玩这么多花样,直接把手伸到他面前,“我记得他说过,返潮了的话人脸要重描一遍,他不行的话我来。”
“你可以……”
卓霜打断了他,“你可以去搜一下唐琳,她是我妈,你说我会不会画画?”
盯着面前这只骨节匀长的手,江愁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
他不知道唐琳是谁,可卓霜这样说,必定是很厉害的专业人士。
“没什么好看的……”
其实信封就在他的口袋
里,染着他体温的牛皮纸一面质感略有些粗糙,一面又很光滑。看见卓霜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一下子闭上嘴。
正常的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没什么好看的这种话——这是他外公外婆的遗物,是他们最后的回忆,他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贬低否定它们?
卓霜看了他很久,久到他都心虚地错开视线,忽然有一只手落在他的额头上。
“没有发烧啊。”卓霜不解地望着他,手指继续在上面摸索,“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手又一直在抖,以为你生病了。”
“我没有生病。”他勉强挤出个笑容,不敢看卓霜的眼睛,“我没有生病。”
“希望如此。”卓霜松开手,眼中闪着复杂的光,“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说什么都会跟你一起去的。”
他到底什么意思?他发现了吗?江愁只觉得心跳得很快,一半是恐慌一半是煎熬。
卓霜把他的一系列反应看在眼里,然后猝不及防地靠近,抵着他的额头,“我快没有耐心了,你告诉我,我还要等多久?”
江愁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上周他请求这个人给自己一点时间,等他处理好一定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是谢顺的事情的话很容易就能说清楚,但他心知肚明他需要坦白的事情何止这一件?他撒了太多的谎,谎言互相牵扯、粉饰太平,将丑陋不堪的真实伪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而江素晴的事情就像一记警钟,告诉他谎言无法永远持续下去,到了被揭穿的那一刻,无论他的初衷是什么,这些伤害都会加倍地回到他在意的人身上。
他从没指望能完全地骗过卓霜,他只是在用最拙劣的方式为自己拖延时间。他就是这么自私又冷血的一个人,哪怕其他人会因为他的谎言受伤,也永远都把自己的事情摆在第一位。
“我不知道。”最终他这样说,“我也不知道。”
他清楚地看见卓霜眼里的光火在这一瞬间熄灭了。
“我知道了。”卓霜的语气变得非常冷淡,“继续等,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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