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克拉克似乎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像是吃了一惊。
“爸爸说他很后悔他当初态度那么恶劣,他应该采取更温和的方式才是。”兰斯说,“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一定不会那么冲动。他还说你是一个好人,他能理解你是因为太爱玛莎才会为难他。爸爸也很爱妈妈,他也不想看到你因为他的缘故而不理睬玛莎,他也很难过。”
老克拉克再托了托眼镜,飞快地揩拭了一下眼角,然后猛地反应了过来,“……等等,‘他说你是一个好人’?你……”
兰斯抿了抿嘴角,“……”他牵着弟弟站起来,走过去,伏在威廉·克拉克的膝盖上,“我早就知道你是威廉·克拉克啦。”
“外公!”小克拉克清脆地叫了一声,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鸟。
“你们怎么知道的?”
“妈妈经常看着你们的照片哭啊。我很聪明的,看到过,就记住了呀。”
威廉·克拉克老先生受不了了,他有点不知所措地抬着手,过了一会儿,才颤抖着把手放在孩子柔软瘦薄的背上。那双苍老的手在触碰到孩子的瞬间,忽然就安稳了下来。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后颈和背脊。
昔年的长翼在融融的温暖的火光中滑翔,那些他不知梦见过多少回的画面腾腾燃烧,终于化作了他手掌下真真切切的温度。他透过两个孩子幼小的身影,依稀看到许多许多年前,趴在他的膝盖上,听他讲故事听到睡觉的红发小女孩。
等到两个孩子都睡了。
威廉·克拉克老先生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明显是因为被经常摩挲而显得有点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看上去很幸福的四口之家,这是以前玛莎寄来的肯特家的全家福:棕色短发的高大男人,红色长发的美丽女人,男人的肩膀上高高坐着一个小狮子般威风神气的黑发蓝眼的小男孩,女人怀里则抱着一个看上去乖巧文静的黑发黑眼的小男孩。
他摘下眼镜,不停地用手绢揩着眼角。
老妇人打开门,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丈夫身边。
威廉·克拉克哽咽着说,“玛丽,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块臭石头。”
老妇人不说话,只轻柔地拦住丈夫的肩膀。
“不就是先让一步吗?我真是傻透了。……好吧,你现在可以对我说‘我早就和你说了吧’。”
“我很高兴你想通,亲爱的。我已经打了电话给玛莎,明天我们就带着孩子去见见我们的小女孩吧。”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威廉·克拉克就起了床。
妻子被吵醒,不满地嘟囔,“你干什么啊?那么早就起来。上回打那么大的官司都没见你起那么早。”
“那和这没法比。”威廉·克拉克说着,打开衣柜,找出自己最昂贵最妥帖最体面的西装来,仔仔细细地穿上,再给自己刮了胡子,梳好发型,涂好发蜡,手帕叠好装进口袋,衣服上不能有半丝折痕,裤脚要刚好盖过鞋子。
他对着镜子又是挺胸,又是负手,又是抬头地观摩了好一会儿,突然紧张起来,“……玛丽,你来看看我。最近是不是因为加班太多,黑眼圈有点重啊。你的眼霜借我用一点吧?”
转头看到亲爱的老妻对他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女佣的叫声响了起来——
“夫人,我把信拿进来。有一份是从斯莫维尔寄来的,寄信人是强纳森·肯特。”
老克拉克眼睛一亮,非常高兴非常期待,一阵风般快步走下楼,从女佣的手上接过了信,迫不及待的打开。然而刚看了两行,他的脸色就刷的白了……再看两行,他的脸都变成紫的了……整封信看下来,老克拉克觉得自己气的都要脑溢血了。
他狠狠地把信揉成一团掷在地上,还不解气,冲过去就把那纸团权当作他那可恶的女婿用力地踩上几脚。一边把自己今天早上足足花了十几分钟才系的十分完美的领结给粗暴地扯开,黑色的绸带被扔下,随着他沉如闷雷般的话语一同落地——
“混蛋!混蛋!!……我要告他!我要告死他!我要让玛莎和他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13566205和御神均的地雷!
我觉得……我特别苏老帅哥啊_(:з」∠)_像伊恩爷爷那样的……
ps:每天更新都要求打卡求花花=v=
☆、克洛伊的小冒险(五)
让我们为可怜的强纳森爸爸默哀三分钟。
然后暂时放下他,来看看许久未曾登场的莱克斯·卢瑟小盆友。
雨后空庭。
清晨的空气格外新鲜,从窗子看出去的几座小山丘都比平日里的更加青翠,你可以嗅到青草和新雨的香气。
这是七月中旬的一个早晨,八点不到,太阳还未冒头。
莱克斯·卢瑟已经早早地起来,趴在窗户边沿,脸颊旁边是一朵颤颤绽开的金莲花,蜜一般的颜色,缀着晶莹的露水。
当他看到黑色燕尾服的管家伯伯拿着几封信穿过庭院,朝着足能放进一群大象的大门走来时,顿时眼睛一亮。赶紧从地毯上爬起来,忙不迭地往楼下跑去,每天这个时候,他都觉得分外紧张,连阶梯都似乎比平时要多几阶。
“肖,肖,有给我的吗?”莱克斯嗒嗒嗒跑过去,水蓝色的眼睛里是期待的光芒。
灰发的老管家叹了一口气,对小少爷表示歉意,“抱歉,少爷,今天也没有你的信。”
“哦……”像是渐渐熄灭的烛火,一颗星星燃尽了能量黯淡下来,那双盛满热情的眼睛变作无机质般的灰蓝。他低下头,微微蹙起眉,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从这个角度,光线的照射下,在缀着几颗小雀斑的脸上拉出精致的阴影。他咬了咬嘴唇,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起来,“他们……他们一定是太忙了……”
“是的,少爷。”
“或者,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寄明信片!”
“是的,少爷。”
“对,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他们还这么小,怎么可能会寄明信片呢?啊,我真是太笨了,我应该教教他们怎么寄明信片才是!这次我就写一封信好好教教他们怎么从邮局寄东西……”说着说着,莱克斯重新燃起希望,准备跑上楼去,马上就写出一份寄信教程来。
“是的,少……”
熟悉的父亲的声音响了起来,在空豁华丽的大厅回荡起来,“哈,别再做梦了。我的小莱克斯。”
莱克斯停下脚步,转向父亲,怯怯喊了一声,“爸爸。”
莱昂内尔·卢瑟以资本家味道十足的步伐朝着自己的儿子走近,走动起来肌肉结实有力。他在透过拼花玻璃照射下来的暧昧光线中穿梭,那双同儿子相似的蓝眼睛要多深邃有多深邃,看上去甚至像是面具上的黑洞。他的语气同平时在企业发表演讲无甚区别,“莱克斯,别傻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你当朋友。不管你寄再多信,他们也不会回信的。”
莱克斯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蓝眼睛浸着水,他鼓起全身上下所有的勇气,“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是怎么样呢?”我们狡猾的精明的大资本家反问,“你写了两年的明信片,他们有回过一封吗?我的傻儿子,别再被人玩弄了。快点甩掉那些对你半点用处都没有的朋友吧。”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们会这样做。”莱克斯说,“他们、他们还为我过了一次生日?”
“你说那个1美金就可以买到的廉价蛋糕?”莱昂内尔卢瑟嗬嗬笑了起来,简直是乐不可支,“你们的友情就像那个廉价蛋糕,只值1美金。随着时间,腐烂,消失,发出恶臭,连1美金也不值。莱克斯,你还惦记着他做什么呢?你应当有配得上你身份的高贵的情谊。”
“我喜欢他们,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只要我喜欢他们就够了。”
“亲爱的,爱是需要回报的。世界上,无论什么,都是需要回报的。我投入金钱,便得到金钱的回报。你投入对他们的好感,就应该收获他们的好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莱克斯,他们辜负了你。”
莱克斯想要反驳,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只发得出哑哑嘶声,他根本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反驳。他看着父亲,光从他的背后照过来,巨大的阴影像是野兽的嘴巴一样将他吞噬在里面。莱克斯突然惶恐无措起来,他趔趄地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飞快地跑上了楼。
莱昂内尔·卢瑟看着儿子失落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而斜的笑意,他招了招手,管家立即弯腰附耳,“把那些信收好,别让莱克斯找到。嗯……暂时不要处理。就这样。”
莱克斯折弯了他的钢笔,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墨水溅了他满手满脸满身。
他把金莲花狠狠的摘撷了下来,蜜色的花瓣沾着黑色的墨汁被扯落一地。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绝望地哭着重复。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地上站起来,跑到自己的床边,从床底下找出来一个雕刻着蔷薇缠枝的原木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他珍贵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