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兰斯也在,他带了两只刚买的鸡,正在在厨房熬鸡汤。
外面已经黑的像是傍晚,房间里开起灯,蒸汽晕出一团团光雾的形状来。莱克斯坐在窗户边上,手指扣在木头上,他明明是看着外面,眼睛却像是没有焦距,像是在看天上沉甸甸的雨云,又像是在想着写的什么。克拉克走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莱克斯收回手,仍是微笑,跳闪不定的眸光却暴露了他的焦躁和不安。
克拉克无意地撇过头,木头上有一簇新鲜的指甲刻痕,木扎杂乱。再一看,克拉克竟然发现上面的暗色是血迹。
“我的天。”克拉克板起脸,抓起莱克斯的手来看,“怎么弄成这样?”
莱克斯愣愣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说这个!”克拉克说。
兰斯听到克拉克隐隐发怒的声音,从厨房里走出来,“发生了什么?”
克拉克生气地看着莱克斯,他想责问莱克斯是否还将自己当做朋友,还想让莱克斯把心底难受的事情都说出来,而不是一个人憋在心里,脸上却装出相安无事的模样来。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忽然又问不出口了——问出来又能怎么样呢?这不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吗?他能做的,只有给莱克斯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和铺上温暖的床铺而已。
“没事吧?莱克斯?”
“莱克斯,你还还好吗?”
“不舒服吗,不舒服就去房间睡一会儿吧?”
“好一些了吗,莱克斯?”
“你睡一会儿吧,莱克斯。”
莱克斯眼前的世界仿佛出现了重重幻影,他怎么也看不清,一会儿是兰斯温和的黑眼睛,一会儿是克拉克明亮的蓝眼睛,一会儿是卢卡斯轻蔑漠然的眼神,一会儿是父亲在嘲笑。
静一静,让我静一静……他虚弱的想着,却只能眼睁睁地感觉着自己无力地跌进一个湍急地漩涡中,被重重地撕扯着。
微薄的理智想在巨浪中起起伏伏,对他自己说,“你生病了,莱克斯,那些可怕的怪物要回来了,他们会让你生病的,你得吃一些药丸,好叫自己变得好写起来,好叫自己忘记那些怪物,让他们不能吃了你……”
莱克斯爬起来,搜遍了衣服,却没有找到药瓶——药?我要吃什么药?
他正迷惘着……
狂嚓!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
撼天动地的声音斩在莱克斯的心头。
大约晚饭的时候,克拉克又去莱克斯的房间让他下楼吃饭,同早上一样,推门一空,发现莱克斯不在了,只是这回房间乱糟糟的。
外面已经下起大雨,可他们不能放着莱克斯的失踪不管,于是冒雨到处寻找。
莱克斯正在查看一楼房间的时候,听见隔着大雨,兰斯从仓库那边传来的喊声,“——我找到他了!”
这真的很难发现,莱克斯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着,蹲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怀里抱着什么,他有节奏地轻柔摇晃着怀里嘴里还念念有词——
“roses hisper goodnightneed save your lightasleep in the de
they hide from our vie”
是摇篮曲。
他们的手电筒灯光打过去,莱克斯有点害怕地缩了一缩,眯着眼睛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兰斯和克拉克。
“你在干什么?莱克斯?”兰斯轻轻地问,生怕惊扰到莱克斯。
莱克斯对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地、虚着声音温顺地回答,“我在哄我弟弟朱利安睡觉。我在唱歌给他听。”
兰斯的目光落在莱克斯的怀里。
……那里只有一块用围巾包着的枕头。
☆、迷雾里的尘与光(三)
莱克斯蜷缩在沙发的角落,紧紧抱着他的枕头,把头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滴溜地转着看着房间里的包围着他的人和影子,时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来。如果这动作是由一个纤细幼小的孩子来做的话还是相符合,可莱克斯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精壮的成年白种男人,他作出这样的动作来实在是违和。
他竖着耳朵,听着这些奇怪的人说着奇怪的话——
“这是莱克斯?他看上去真奇怪?他这是怎么了?”(莱克斯:你才奇怪呢!)
“我……我不知道……”(莱克斯:你看上去就很笨)
“他在干什么?他怀里抱着什么?”(莱克斯:这都看不出来?一个宝宝啊。)
“一个枕头,但莱克斯称那是他的弟弟朱利安。……朱利安是他的小弟弟,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了。” (抱紧怀里的宝宝,莱克斯惊恐:他怎么知道的?)
“他看上去可不太妙……”(莱克斯:你才不妙呢!)
“莱克斯的管家同我说过莱克斯曾经患过精神病,或许是复发。”(莱克斯:我没有神经病!)
“我们得送他去医院……”
医院?去医院?——莱克斯的耳朵迅速地捕捉到这句话,他又抱了抱怀里的“孩子”,倔强的说,“不,不去医院,朱利安不去医院!”
莱克斯说着突然望向怀里的枕头,皱起眉,像是很心疼,转过头,眉梢是生气的角度,“你们把朱利安弄哭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觉的!”
兰斯和克拉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之后,兰斯小心地轻柔地走到沙发边,在相对于莱克斯坐的沙发那头的另一头坐下,莱克斯有点畏惧地看了兰斯一眼,他想往角落里再缩一缩,可退去的方向只有墙壁,“你要干什么?”
“你是莱克斯·卢瑟吧?”兰斯细声细语地问。
“是……我是,你怎么认识我的?”
兰斯又问,“你今年几岁?”
“十二岁。”
兰斯缓和的,“你认识兰斯和克拉克吗?肯特家的兄弟……”
莱克斯眼睛微亮,身体都变得柔软了,“我认识他们……我想和他们做朋友……”
“是的,是的,你们是朋友,我认识肯特兄弟,所以认识你。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莱克斯突然着急起来,“但是爸爸不让我们做朋友。我给他们明信片,一直写一直写一直写,写了两年,可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回信。”
兰斯一愣,“……不,我觉得他们是给你回信了的。他们将你视作朋友。”
“可是没有,一封都没有。”莱克斯垂头丧气的,“后来我发现是爸爸把信都藏起来了。”
“你找到信了?”
“我是找到他们了,可爸爸把他们都烧了。我很难过,我还不知道那些回信上写的是什么,他们愿不愿意和我交朋友。”
不知不觉中兰斯已经靠近了莱克斯,“他们愿意的,莱克斯,我认识他们,我知道他们愿意的……”对着莱克斯的蓝眼睛,兰斯又问,“朱利安还在哭吗?”
莱克斯低头,微笑了一下,眼睛透明干净的像是玻璃珠,“不,他不哭了……朱利安也是好孩子……”
兰斯配合莱克斯,装作那个枕头真的是个宝宝,摸了摸枕头的一端,“他真是个漂亮的宝宝。但是……朱利安哭了那么久一定很累了吧?我们带他去睡觉好不好?”
莱克斯睁大眼睛看着兰斯,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像个孩子一样被兰斯牵着引去房间睡觉。
克拉克收回落在莱克斯背后的视线,转头对瑞恩问道,“你有看到什么吗?从莱克斯的脑袋里。”
瑞恩皱着眉,紧紧抿着嘴唇,眼神微黯,“……”
“直说就好。”
“太多了,太多了,我只看得到一些。很乱,乱的不行,一片废墟,或者像是世界末日。”瑞恩低下头思索着,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吐着,“黑暗,无边的黑暗,闪烁不定的亮光,争吵,哭泣,还有,深色的血……”
“我们无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听上去,莱克斯似乎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他说完,跟着上楼推开半掩的客房进去。
兰斯正在进行下一步的安抚工作,他显得很有耐心,“你浑身都湿透了,莱克斯,我们得换一下衣服,泡个热水澡,再喝一杯热牛奶或者热蜂蜜,我给你弄一杯。喝了睡一觉,你看朱利安多乖,多安静,洗个澡和朱利安一起睡觉好不好,你可以抱着他睡。”
他们俩好容易才将莱克斯刚才淋着暴雨跑出去弄湿的衣服给脱了下来,将他塞进放满热水的浴缸洗涮,然后又给他包好干净的睡衣,将人哄上床睡觉。
累的不轻。
身上,加心上。
外面的雷雨已经停了。雷声停歇,闪电也不再冒出来。世界变得格外安静。
回到客厅里,兰斯和克拉克还有父母聚在一块讨论,“这该怎么办?”
强纳森说,“不能瞒着,我们得将这事告知他的父亲。他的精神病发作了,得接受治疗。”
“只怕遇见更糟糕的情况。”兰斯说,“我怀疑莱克斯的病和他父亲有关。现在莱昂内尔剥夺了他的继承权,不认他这个儿子,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要让别人知道他有一个神经病的儿子,他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也不能放着不管啊。”强纳森说。
“医院是一定要送去,他的情况太叫人担心了。”
话音才刚进行到一半,窝在沙发上的克里普多突然直起上半身,仰着头“汪”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