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前，妹妹还有心思在一片喧闹中向他科普自己偶像的音乐生涯；等那人上场后她就只剩下蹦跳和尖叫。路见屿穿着厚厚的外套和毛衣，但他觉得自己的胳膊可能都快被掐青了。
这个位置有点偏，除了歌手本人外，倒是能看到舞台一角站着负责伴奏的乐队，只是后者隐在稍暗一些的灯光下，有些看不分明。
路见屿朝那里瞥了一眼，然后迅速转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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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没觉得那位歌手长得有多帅、唱歌有多好听，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陪着妹妹鼓掌欢呼。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歌手又唱完了一首歌，追光忽然一变。
路见屿以为安排了中场休息的环节，放松下来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因为站得太久，他都有点腰酸了……
但很快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他看到舞台角落的吉他走到了前面。
歌手揽住了吉他的肩膀，两人一唱一和说了会儿彼此的感情和合作经历。与此同时，工作人员上台搬动乐器、把一堆琴鼓音箱挪到台前。
然后歌手退下舞台、乐队的另外三个人则走了过来，和吉他进行了几句短暂的交流、然后站到了各自的位置。
除了之前见过一面的吉他，其他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变化。架子鼓的皮肤好像黑了一点，键盘则剪短头发换了个新造型。
不过，路见屿并没太注意这些。
成洲站在舞台靠左的一边，正低头拨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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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件缀了一堆金属扣的黑色皮夹克，里面是纯白的T恤，脖子和腕上挂了几样繁复的装饰，头发向后梳起成背头的样子，一侧却还有几缕垂在耳边。
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成洲时不时会蹙眉往台下瞥一眼，被介绍到时、也只敷衍地朝观众一点头。就连他们的演奏开始后，他眼中也仍隐约可见焦急，不过，因为那一身打扮和曲子的氛围，衬得像是带着几分戾气。
这是路见屿熟悉的样子。
成洲抱着贝司站在那儿，弹琴、唱歌，灯光和观众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他却好像丝毫不在意、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和这几个月里时常见到的、西装革履的模样南辕北辙，显得傲慢不羁、甚至有点过分散漫随意了。
而这才是路见屿印象最深刻的、成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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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连着唱了两首歌。不过事实上，路见屿几乎一直在走神。
换第三首歌时，他才不自觉地集中了注意力。因为舞台上的四个人稍微作了些调整——成洲和吉他交换站位，站在了舞台中间、主唱的位置。
然后过了一会儿，场上才响起一点轻柔的、电子钢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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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前半场演唱会那些激烈疯狂的快歌不同，这首曲子的前奏很安静。周围人议论了片刻、似乎是在疑惑为什么表演风格会突然改变，但渐渐地也从喧闹变得沉默起来。
路见屿觉得这首歌的旋律有点熟悉。
这是一首情歌。每一句歌词都是爱语，却被唱得挣扎不已，像被麻绳捆住手脚、被胶带贴住口鼻而只能用目光拼命表达，但直到眼里爬满了血丝、流干了眼泪，也没能传递出一分一毫。
大概是被演唱情绪带动，成洲眉头紧蹙，神色充满了急躁、哀伤和一点崩溃的绝望。路见屿忍不住握了握拳，正有些不知所措，忽然，成洲朝这边看了过来。
与他对上了视线。
然后他看到对方眼里的全部的低落和负面在顷刻间破碎、飞速消弭，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惊喜的闪烁的光，甚至还带着些难以置信。
他们隔着人群遥遥相望，而路见屿终于想起，这首歌好像就是那天在车里、成洲放给他听的录音。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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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乐队退回原来的位置，主场歌手又上台唱了几首歌、和舞池里的观众互动了一会儿，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演唱会才结束。
路见屿回过神来时，发现身边已经开始在疏散离场了。
不过妹妹仍然兴奋非常，不仅没顺着人流走向出口，反而还拽着他往后台跑、说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偶像，想去要个签名合影。
路见屿劝道，你没看那些去找人的粉丝都被保安拦回来了么？他妹立刻挑眉反驳不去问问怎么知道、我偶像人特好特随和、要是亲眼看见粉丝要签名肯定会同意的。路见屿无奈地被拉拉扯扯着往前走，刚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没说你偶像哪儿不好，但你先让我接个电话行吧？”他说，“而且你又不是才三岁，要个签名还得大人陪——”
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来电显示是谁，他的声音忽然一顿。
不远处，成洲正靠着通往后台的走廊的墙角，手机放在耳边，也刚好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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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大概也注意到了成洲，一叠声的催促停了下来，蹙眉打量了对方几眼。
“这是刚才那个弹贝司的吧？”她小声问，“我怎么感觉他有点眼熟……”
但她很快闭上嘴，因为成洲走了过来。
他的视线在路见屿被妹妹揪着的衣袖上停了一瞬，没说话。路见屿于是道：“表演结束了？辛苦了。”
成洲神色有些古怪，说：“不算辛苦。”
三人沉默了片刻，路见屿只好先向妹妹介绍：“这是我……一个朋友。”然后又朝成洲道，“这是我妹，是那个歌手的粉丝。”
听到这句话，成洲才好像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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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是、她是你妹妹……”他说，然后冲妹妹道，“那个，你好。”
后者也犹豫地问好回应。
顿了顿，成洲问：“你是他的粉丝？”他指的是今天的主场歌手，“那你，呃，你想不想和他见个面、要个签名之类的？他还没走，我可以带你们进去。”
妹妹眼睛一亮、显然很是心动。但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家哥哥和这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她没回答、只迟疑地看向路见屿。
路见屿说：“去吧。”
成洲立刻找到一个工作人员，低声和她说了些什么，她便点点头然后友好地招待妹妹一起去后台。妹妹顿时顾不上别的了，跟路见屿打了个敷衍至极的招呼、欢天喜地地跟着走了。
没什么人经过的走廊又安静下来，只剩路见屿和成洲两人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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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没时间……”
成洲说了一半，又问：“你怎么没在前排？”
路见屿回答：“我妹买的票在后面，我换了个位置站她旁边。”
成洲点头，瞥了一眼他头上印着歌手名字logo的渔夫帽，问：“你也喜欢他？”
“不是。”路见屿叹气，把帽子摘了下来，朝后台妹妹离开的方向示意，“她非让我戴的。”
“哦，是这样。”
成洲低声说。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发现路见屿在盯着自己，他下意识问：“怎么了？”然后摸了摸脸，“那个，舞台妆有点重……我现在去洗掉，两分钟就行——”
“等等。”
路见屿说：“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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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妹妹没拖着他来要签名，路见屿可能也不会直接离开。因为后半场的演唱会他全程都没怎么仔细听，只是在神游天外，想着一些杂然无章的事情。
“哦……好。”
闻言，成洲果然乖乖站在那里不动了，只是神色有些隐约的紧张：“什么事？”
和刚才舞台上那个傲慢不逊的贝司手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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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见屿说：“那首歌很不错。”
“真的？”成洲露出了有点雀跃的表情，“曲子我改了很多遍，词也想了好久，你……你喜欢？”
到最后，歌词几乎在直白地央求，说着过去、原谅和开始。
是什么样的过去？那些他以前看过的无数乐队四人的现场、在排练室里和他们插科打诨一起胡闹的模样，在那同时他对成洲故作玩笑的滑稽试探，以及在一起后、他们有过的一点甜蜜和数不清的争吵冷战……
路见屿说：“嗯。”
成洲眼里的光顿时更亮了，手也不自觉地抬起来。但最终他却只是扯了扯自己衣服上的纽扣，说：“那个，上次没和你说，这首歌是我写给……”他垂下视线，支吾着道，“是我写给你的。”
路见屿并没看出对方脸上有多浓的妆，只觉得那好像被刻意加重的眉尾和阴影让成洲显得更加锋利迫人。但对方的眼神又是那么的轻软甚至怯弱，像是连把视线放在他身上、连看着他都不敢太过用力。
和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是多么不一样啊。
成洲有太多地方和他记忆里的不一样了。路见屿本以为，可能是三年来生意场上的风风雨雨才把对方磨砺至此。但他现在又发现对方有时其实仍是过去的模样，而其他时候、那些他觉有了一些改变的时候也许并不是改变，而是从来如此，但直到现在、成洲才愿意让他看见。
路见屿说：“谢谢。”
“不、不用谢。”成洲立刻道，“我的意思是，其实，歌里写的那些东西，其实就是我……我想让你原谅我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