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意识到以自己现在的立场这么说实在有些古怪,又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既然有恋人,这种事就不用自己扛,他肯定也不想被你瞒着。可以给他发个消息,反正他就在房间,对吧?也不麻烦。”
欲盖弥彰极了。不过,路见屿好像没有听出什么不对。
“是吗。”他说,“可是,我不想让他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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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感情真好。”
成洲拼命忍耐着,才没有把事实直接说出来。
这时,路见屿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纸袋。成洲立刻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
粉毛的事他总会想办法告诉路见屿,只是迟早的问题。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他刚开口,又怕路见屿会因为东西是自己专门买的所以不要,便道,“那个,我去买了吃的。因为我也有点饿了。我晚上也没怎么吃——我不喜欢吃海鲜,对,所以我也没吃多少东西。外面有家粥铺,我就买了点……你也吃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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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见屿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谢了。不过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吃就好。”
“用的,你多少吃一点。”成洲有些着急,“胃里没东西的话,就算吃了药也难受。喝点粥会好很多……”
“我马上准备睡了,不打算再吃东西。”路见屿说,“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潜台词就是请回吧。
可成洲没动。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也害怕这么固执地坚持让路见屿生气。他明白,也许现在自己赶紧听话地离开才是最好,但又隐约觉得……很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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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之前做错了很多事。有些是当时他就明白、却控制不住的;有些是后来他反复回想的时候,才咂摸出来的。
他做错了很多,所以没资格要求什么。可是,他已经变了、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了。路见屿不喜欢那样的他,他就也早早地将之丢弃。
就算现在的他还是不足以赢得路见屿的注意也没关系,他还可以继续改变,只要是路见屿想要的,他都可以做到。
很久以前,路见屿说过,当初对自己是一见钟情。那时候,成洲把这当作对方哄人的情话,因为他很清楚,是自己先喜欢上对方的。
可现在他却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既然能对一个随随便便的相亲如此上心,为什么就不能再多在意一下曾经的“一见钟情”呢?
既然能对一个朝三暮四厚颜无耻的人那样青睐,为什么就不能……
就不能再稍微看他一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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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成洲偷偷用了点小伎俩,跳过了“用不用”的话题,说:“你不舒服,别站着了,进去躺一下……我帮你把粥放在桌上,行吗?”
这样,即使路见屿不让他进去,也没法一下回绝掉粥的事。
他心知这种话术对久经商场的路见屿来说很幼稚,垂着眼,又忍不住拿余光去看对方的反应。
两人僵持片刻,路见屿忽然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没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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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洲有些开心,握了握拳跟进去,又小心地关好屋门。
他们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成洲拆好筷子、把粥和点心一一摆上茶几。做完这一切后,他有些紧张地看着路见屿,但对方却并没有再请他离开的意思,反而问他:“在这儿吃么?”
“呃,嗯,好,就、就在这儿吃。”
成洲回答,接着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怕路见屿拒绝、所以编过自己也饿了才去买粥的谎话。
他几乎想为自己当时的急中生智鼓掌欢呼了。
路见屿点头,又问:“你要哪碗?”
成洲犹豫了一下。
两碗粥当然都是给路见屿准备的。甜粥养胃,咸粥尝鲜,一种喝腻了还可以换另一种。
但这么说就露馅了。现在要去找只碗分着来也不现实,成洲想了一会儿,说:“我的是南瓜粥那碗。”还装模作样地补充,“另一碗是皮蛋瘦肉粥,可以么?”
既然还有那么多甜点,就给路见屿咸的那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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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见屿点头,说“今晚实在是麻烦了”,但才开了个头,就被成洲打断了。
“不麻烦的,我都说了,就是顺便的而已。”他说,“你别这样对我说话了,你这样,你是不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
刚说完,成洲就差点咬了舌头。
提这个干什么?
他又不是不知道答案。而且这么问根本没什么意思,就算路见屿否认,他也并不会感到高兴……
路见屿顿了一下,摇头,甚至还笑道:“当然不是,怎么会。”
成洲哦了一声。
路见屿不生他气当然很好,但这也意味着,对方可能根本就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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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晚值得高兴的事太多了。成洲只失落了一小会儿,很快又和路见屿聊起天来。
也许是因为生了病、懒得费劲与他像之前那样过分客套,路见屿显得并不那么拒人千里。说完了考察的事,成洲又拼命想了好几个日常话题。最后他们现在能聊的基本都聊完了,粥也见了底。在路见屿起身送客前,他又挣扎道:“对了,我之前没告诉你。”
路见屿看向他。
“我……”
成洲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件值得一提的事。
“我想说,之前忘告诉你了。”他回视路见屿的双眼,道,“鱼粥……它很想你。”
而我也一样。
我很想你。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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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个,成洲又问要不要看看猫现在的样子。
喝过碗热腾腾的粥,胃里的钝痛立时舒缓了不少。路见屿点头,看对方把手机里的照片一一翻完,评价道:“看来你把它养得挺好。”
屏幕上,猫比三年前又圆了几圈。可能因为脸太胖,衬得那双金色的眼也不那么熠熠发光了。
照片的内容很丰富,有一头扎进倒了奶粉的水杯、把脸挤成圆柱体的,有被玩具吓一跳、浑身的毛都蓬松炸起的。还有一张大概是刚绝育的时候拍的,带着伊丽莎白圈的猫揣手趴在桌上、拿屁股对着镜头,满身都是不高兴的气息。
每张照片都拍得很用心,又存在了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可见主人应该是真的对这只猫特别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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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成洲先是嗯了一声,但立马又摇了摇头:“不,其实,也不是太好……有的时候它会变得不开心,我怎么逗都不行。”
“你都不行,”路见屿道,语气也随意了很多,“那就没人治得了它了。”
成洲的表情轻松了一瞬,又说:“我后来问了医生。医生说是可能是因为它不习惯、不习惯……”
半天,他也没把这句话说完。路见屿接道:“不习惯换了个环境?”
他注意到,照片里的背景都是陌生的房间。显然,猫和它的主人已经搬离了原来的住址。
“……对。”
成洲说:“还有,主要还是因为,之前一直是两个人……是、是咱们两个一起在养,所以突然换成一个人……它可能不适应。”
说完,成洲便抿紧了嘴,没再说话,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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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路见屿笑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他还有点困惑,为什么那次意外在饭桌上遇见时、成洲会主动跟他搭话,甚至后来他明示了自己不会给彼此找麻烦后,对方却还没有回避。
如果想冰释前嫌,现在释放出的善意已经足够。也不是结过什么了不得的宿怨深仇,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也不在意多个朋友。
可那样的话,话没必要说到这一步。
他也勉强算得上久经情场,对各式各样的暗示早就玩得明明白白了。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背后是什么意思,他根本用不着多作深想。
要是放在三年前,路见屿说不定还会怀疑一下对方要表达的是不是自己猜的那种意思、是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但现在他只是有点好奇,好奇为什么成洲会这样。
难道分开几年,反倒能燃起在一起那么久、无论怎么点都点不燃的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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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见屿看过不少朋友分分合合。
明明是一对怨侣,分手后却又朝思暮想、若即若离。然后彼此试探、复合,再因为和当初差不多的矛盾争执吵闹反目成仇,最后再次分手。
就好像学不会教训似的,周而复始,不断重复。
很简单。这是因为分离总能让人产生错觉,否则怎么会有距离产生美的名言?
不过,与其说距离产生美,不如说距离事实上只是稀释了丑恶而已。分别以后,两人不用再朝夕相处,生活中的摩擦和矛盾都消弭无踪。慢慢地,谁都不会再记得曾经为一只打碎的碗冷战、为一句难听的话翻脸,因为人都看不见白纸,而只关注白纸上的一个彩色的点。
明明在铺满矛盾和冲突的白纸上,彼此的温存、感动和爱恋很少,少到根本不起眼。但把纸拿开时,让人还能印象深刻的,却总是这个彩色的点。
于是,分不清是在记忆里还是在想象里,这个点不断地放大、放大,颜色越来越鲜艳,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也许之前的日子确实这么五彩斑斓——诚然,可能是有过一些不相和谐,但那也只是因为还不成熟罢了。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说不定对方已经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