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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羊 (麟潜)


  自说自话十分无聊,唐宁不回答,文羚只好画一幅速写塞进她手里。
  “我把你画得特别漂亮,你离开后要记得我。”
  梁如琢把手搭在车窗外掸烟灰:“你现在一幅画很值钱的,要爱惜羽毛知道吗。”
  “好。”文羚扭头看他,乖乖答应。
  车停在郊外的松林,梁如琢替她拉开车门,微俯身伸手托起唐宁的手:“到了,亲爱的。”
  唐宁的手在发抖。
  她险些摔下车,走路一瘸一拐。
  文羚坐在车前盖上,指尖转着白纸本,望着那个女人跌跌撞撞逃走。
  “叔叔,我觉得她会报复我们。”
  梁如琢指间夹着细烟,斜倚车门:“可我答应放了她。”食言会被上帝惩罚,他怕文羚被收回。||寂寥松林,一声枪响惊起大群飞鸟。
  唐宁后脑炸裂,被子弹的冲击力撞出几步远,手里还紧攥着一幅白纸速写,笔触流畅,人体标准——画上是一个没有头的女人。
  文羚食指转着微型238,小心地牵住梁如琢的手指,金橙斑纹的小蛇从口袋里蜿蜒爬出,依恋卷在两人交握的手指间。
  起风了,文羚宽阔的t恤衣领被吹掉了半边,露出半截肩胛上漆黑的乌鸦花纹,与夜色徘徊的飞鸟一同苏醒。梁如琢敞开风衣前襟包裹住他,心脏的热气透过一层衣料炙烤着他的脸颊,他心脏里生长了一片撒哈拉沙海,流沙细腻填补他浑身空隙,同时也将他吞噬淹没,周身温暖至极,他在狂欢,他在烧。
  “叔叔,我是不是很坏?”
  “不宝贝,干得漂亮。角度再高一些会更有艺术感。”


第60章
  飞机落地文羚才睡醒,枕着梁如琢肩膀的半边脸压出一道印子。昨晚他们在酒吧待了一晚上,文羚瘫在床上耍赖,被梁如琢裹上羽绒被抱进了车后座。
  梁如琢拖着行李箱,文羚脸冲后坐在行李箱上被拖着走,还对后边跟着家长走路的小孩做鬼脸,把小孩气得撅嘴。
  梁如琢给司机发完定位,把手机丢进兜里:“亲爱的,你已经二十三了。”
  文羚从行李箱上跳下来,挽着他的手臂,荧光撞色夹克滑落到胳膊肘,叼着糖棍戳梁如琢的唇角:“换位思考一下,你成年的时候我幼儿园刚毕业。”
  走在后边的小孩子突然大声说了一句,男人挽着男人好奇怪。顿时周围的乘客不自觉把视线集中到他们两人身上。
  文羚忽然停住脚步,转身蹲下盯着小孩,卷在食指上的小蛇吐着信子触了触小孩的脸蛋:“没家教的小孩会挨揍你知道吗?”
  小孩吓呆了,嘴一撇就要哭,文羚站起身挽上梁如琢的臂弯,亲了他一口,回头呲着尖牙朝小孩子笑。
  家长撸膊挽袖上来要护犊子,梁如琢抬手把文羚夹到胳膊底下,拐弯往地下二楼的出口去了。
  出口通道里,梁如琢抓住他领口两根带子,牵小狗似的牵他走,无奈低笑:“你知道你为什么前半生有病吗?”
  文羚嘎嘣一声咬碎糖棍:“不知道。”
  “因为身体弱一点能让你安分些,没有我你一晚上会挨八遍打。”
  “嘁,一晚上挨八遍干也没好到哪去呢。”
  这两天赶上老爷子的忌日,年年不回来总不合适。
  扫完墓,文羚把鲜花摆齐,远远看见梁家哥俩在树底下凑头对烟,不生不熟地闲聊两句。
  本来这次回来是为了回大学办手续,进门时看见有一队穿校服的学生跟着举旗的老师进来,问了问原来是高一新生来参观大学校园。文羚在一小撮队伍里看见了一张讨厌的面孔。表弟上高中了,拿着用他卖身换来的北京户口耀武扬威。
  表弟刚好看见他,迎着他视线跑过来,特别大声地朝身边几个男同学喊,那是我表哥,就我一直说的那个,扒子给老头干的,一晚上能卖好多钱。
  文羚当时脸色铁青,攥着衣角的手骨节泛白,梁如琢把音乐开大,翘起唇角,烟头过滤嘴被咬出一截牙印,从后视镜里问他,我帮你搞搞你舅舅家?
  文羚摆手,说等表弟考上大学,再把户口这事儿捅出去。
  梁如琢称赞这主意棒呆了。
  虽说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文羚心情很不好,谁被当众戳脊梁骨心情都不会好。文羚等着梁如琢跟野叔在远处聊公司,自己蹲在角落里生闷气,目光在人群里漫无目的扫来扫去。
  今天来扫墓的叔伯文羚都认识,就一个生面孔,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协警,蹲在石砖上捻烟蒂,眼睛直钩盯着野叔,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文羚不敢跟他说话,就默默数他耳朵上打的一排洞,队里要求严,什么都不敢戴。文羚担心这些耳洞又长上,暗暗在心里替他着急。
  小警帽察觉到被观察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文羚,文羚退了两步,讪讪吐舌头:“哥哥,我没偷没抢的,小时候捡过一块钱都送到派出所了。”
  他眯起凤眼,问跟梁叔站一块那个你认识吗。
  他指的是梁如琢,文羚点点头,把无名指的戒指亮给他看,小警帽戒备的眼神放松了许多,开始把注意力放在文羚身上,用审犯人的语气问,你谁。
  文羚如实回答,他意味深长地用烟蒂在石头砖上划着叉:“噢,你就是那个文羚。”
  他眯眼摊开手掌,掌心放着几粒摔炮。
  那小子故意在他脚边扔摔炮,噼里啪啦炸响,文羚尖叫着抱头鼠窜,一头撞进闻声赶来的梁如琢怀里,仗着梁如琢撑腰,转身咬牙骂辅警而已有什么可神气的,我现在就录像举报你欺负民众,还朝他比了根中指。
  小警帽被野叔扽到一边儿骂了一顿,言语间得知他叫郑夜,才十九岁,郑家的小公子。文羚自言自语贵门少爷没一个好东西,如琢除外。
  野叔叫他们回老宅吃个饭,小警帽嘁了一声走了,野叔让他回去给郑昼说一声,臭小鬼也没搭理。
  文羚望着小警帽的背影出神,看来只有少年肯把喜欢写满脸上身上,偏执又热情,像迎风盛开的玫瑰。
  想着回老宅可以看望一眼善哉,文羚便答应了邀请。晚饭过罢,趁着梁如琢去洗手间的工夫,梁在野扔给文羚几颗水果糖,说是朋友从意大利带回来的。
  被野叔拧眉盯着,文羚只好剥一颗含在嘴里,梁在野才松开眉头,拿起杂志回书房躺着歇息去了。
  临走文羚蹲在狗窝边,跟善哉滚在一起,把水果糖分给它吃。善哉嘎吱嘎吱嚼得特别欢快,尾巴摇出火花来。
  野叔还留着那支钢笔,不论换多少件衣服,钢笔总插在上衣口袋里,他发现如琢悄悄盯着看了很久。那支钢笔有罪,它可以是一个人扎在心里的刺,也可以是另一个人无法走出偏执的门栓。
  野叔至今也不明白要把糖留给肯陪他的人吃,这就是他不幸福的原因,书上说,在女人对男人有意而又不加掩饰时,男人应该发现得了,大概对野叔而言,男人的心意总是无法以这样的捷径传达,野叔得不到爱,不是因为没人爱他,而是他自己把爱意隔绝在玻璃做的心脏外,体贴的、柔弱的、炽烈的爱意都打不破他铸造的壁垒。
  梁在野的爱情是个死循环,不爱爱他的人,追忆爱他的人,伤害爱他的人,周而复始。
  像一头行走的豹。


第61章
  给文羚办理入学手续之后,梁如琢收到一笔巨额汇款,那位教授打来电话说这是文羚那幅画的拍卖款,一位中国企业家以三千万美元匿名竞得,对于一位籍籍无名的新人画家而言这个价位高得惊人。
  他给文羚单独开了一个账户,把这笔钱存了进去,文羚正窝在小阳台的秋千椅里画花园的蜜桃雪山月季,对他嗯了一声,说卡你拿着吧,就当是我工资卡。
  “呵,包养我,好极了。”梁如琢悠闲撑在阳台雕刻立柱边看他画画,“开个画室吧,叫朋友们过来一起画画也好。”
  文羚啃着铅笔头:“好啊。把这笔钱存银行,每年的利息拿出来办个艺术类‘咩咩奖’。”
  “不太好,听着像卖酸奶的。”
  “星星奖呢。”
  “我二叔家孩子周岁参加宝宝爬比赛得的就是这个奖,奖品是一箱罐装奶粉。”
  “星咩奖?”
  梁如琢抬手比划两厘米:“你词汇量一共就这么大吗?”
  “算了,过一阵子再想。不知道是哪个中国企业家拍下来的,听说人家拍卖方是从一千美金开始叫价的,那位半路杀出来的大哥上来就叫了个三千万,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梁如琢拍他的头:“这次幸亏有他,你什么都不懂。你背着我卖画我还没说你,如果我知道你的画被拍卖,我也会拿三千万竞下来,画家作品初次的卖价就能奠定今后的身价,等你以后办了画展就懂了。拍你画那位先生就算不是行家,至少也花心思了解过这里的门道。”
  “我不想懂,我只想画画。”
  “我懂就行,以后搞钱之前问我一下,免得被人卖了还乐呵数钱。我真是个无私的经纪人,一点儿差价不赚,有时候还赔钱。”
  文羚光脚踩他肚子:“干嘛呀,和我在一块就赔钱吗……”他的脚往下滑了几寸,轻轻踩踩,“我一晚上二十万,你睡我这么多回,欠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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