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节看着向南脸上貌似开心的笑容,那一刻他几乎感受到了向南的悲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在心口上,毫无还手之力,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但是他想不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这么多年的经历,没有给予他在这样情况下果断作出其他反应的勇气,好丢脸啊,他想,学霸也有卡带的一天,这不科学。“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他还没想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就听到了宋羽桐的声音夹杂在向南的声音里,她看见宋羽桐像是一个行将赴死的勇士,一脸大义凛然的站在了向南的身边,是啊,他终于知道他该做什么,这样的时候,什么反应都没有我和你站在一起更合适了,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也加入了他们的合唱,刘熹微不知道在纠结什么,最后也拉起了宋羽桐的手。
音乐在他们还没有唱完的时候,戛然而止,向绍伟按下开关,结束了这场闹剧,旁边有些中年妇女,应景的擦着泪,我都还没哭呢,你们有什么好哭的,向南忍不住想,他在最孤单苦难的时候没人同情他,倒是在开心表演节目的时候,把人感动落泪了。
“向南,你到底想干嘛?”向绍伟一副咬碎了牙的表情,死死的盯着向南,还用恶狠狠的目光扫过了另外三个站在向南身边的勇士,“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先回去,我后面给你解释。”
“我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我不阻止你结婚,但是你不能在这里结,”向南有些疲惫的看着向绍伟,顺便也怜悯的给了向北一眼,“你没放在心上没关系,但是你不该瞒着我,不该来打扰我妈的亡灵,你让她在九泉之下都无法安宁。”
“向南,平时你怎么混账我都没有管过你,今天是我和你爸结婚的日子,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林淑娟泪眼婆娑的开口了,“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事已至此,你就不能孝顺一点,让你爸爸过点好日子吗?”
“我平时混账?那你倒是说说我有多混账?是把家里闹到乌烟瘴气,还是鸡飞狗跳了,就是因为你,我有家不能回,反正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的流浪,这些都不重要,对我来说依然不痛不痒,但是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也不用在这里扮演让我恶心的角色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炫耀给谁看呢?给我吗,让我看着你是如何取代我妈的位置的吗?你省省吧,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是谁。”向南说完又看着向绍伟,“你今天不磕这个头,这事就算翻篇了,我马上走。”
“向南,你不要太过分了,这么多年你爸怕你接受不了,一直都让我们躲着你,但是你不能让我们一直躲吧,你在乎你的妈妈,我也是向北的妈妈,你就不能看在你亲弟弟的份上,把这事情揭过去吗?是,你命硬,我不敢惹,但是你克死了你妈妈还不够,你还要继续祸害你爸爸吗?”林淑娟有些装不下去自己的贤良淑德了。
向南本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因为她的最后两句话愤怒到了极点,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是命硬,要祸害谁也不会祸害到你,你以后看好你儿子,他身体里也流着一半的祸害血统,平时我不和你计较你就该安安静静的好好惜福,非得惹我不快,你自己就会有好日子过了?”
“向南,你够了,”向绍伟看着眼圈都红了的向南,把林淑娟拉到了身后,“没人对不起你,我也没有对不起你妈,人都死了,你还为了这点事闹成这样,让她不得安宁的是你。”向绍伟也愤怒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你想都不要想,就算让她不得安宁,我也绝不答应你在这里磕头结婚,这么多年你不归家我不怪你,你觉得我是祸害也无所谓,但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得起我妈吗?你要是真的觉得自己问心无愧,这么多年,你害怕什么?是什么让你不敢回来?这些你都能不当一回事,你心大啊,认为躲着就能过去了,可是我躲不过去,我忍不了。”向南用食指戳了一下向绍伟的胸口,向绍伟努力控制的表情一瞬间就裂了,然后他遵从本心,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了向南脸上,向南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剩下的话被牙齿咬碎了,中断了往外说。
“你居然还有脸打我。”向南大声的吼了出来,不受控制的抬起了手,就在要落下的瞬间,陆知节一把将他拦腰抱开了,“向南,不可以。”陆知节适时的阻止了向南落在他爸爸身上的手,“冷静点,你不能打他。”他把向南紧紧抱在怀里,在向南的背上安抚一样的顺着抚摸了两下,在他耳边轻声说,“他是你爸。”陆知节看着气极的有些不受控制的向南,拉着他不让他再接近向绍伟,陆知节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让向南动手打他爸爸,他看着发了疯一样的向南,不知道此时除了抱着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他一遍一遍的在向南的耳边让他冷静,可是此刻的向南根本就冷静不了,陆知节感觉到向南的手把他腰捏得生疼,旁边的宋羽桐和刘熹微还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智,并排挡在陆知节之前,阻止向绍伟和其他人靠近陆知节和向南。
我是疯了吗?向南异常悲痛的想到,我居然想打他,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要弑父了,我终于也变成了一个灭绝人性的人了吗?妈妈说过要接受这个世界的不美好,乐观向上的过好自己的人生,他这么想着,眼神瞬间就清明了,他拍拍陆知节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他看了一眼向绍伟,看了一眼貌似柔弱的林淑娟和她旁边的向北,突如其来的孤独感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周围墙上挂着的鲜红的对联和喜庆的摆件,仿佛都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他想不通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嘲笑他的资本,他并不是无能为力啊,只要他想,就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无能为力,然后他像是疯了一样的撕下了堂屋里贴着的“天地君亲师位”的红纸,扯下了他能扯到的对联和摆件,通通撕碎了踩在脚下,大概是他狰狞的表情在命硬的传说中树立了更加恐怖的形象,没人出来阻止他,全都木然的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做完所有动作,满盘狼藉,然后他看着自己的三个小伙伴,开口道“我们走吧。”他不想管剩下的事了,无力的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的给妈妈道个歉,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清醒的,因为他还能记得理智的转过身提起了已经停止了的录音机,好狼狈啊,他想象的在鸡飞狗跳的场景中潇洒离开的背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丧家之犬的溃不成军,幸好,三个小伙伴毫不犹豫、一声没吭的跟着他走了。
☆、第十九章
自此以后,向南更加不在家里呆了,几乎住到了陆知节的出租屋里,他和林淑娟的关系更加水火不容,已经到了开口就吵架的地步,向绍伟给他买了手机,自己回来的时候就给向南打个电话,叫他回家吃饭,吃完饭向南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向绍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觉得无力再去改变向南的想法了,大概也是失望透顶,不想再管他了。
在初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向南跌到了全校五十名,主要是因为语文考试他写作文的时候写了一首诗:
行香子·美人
在水一方,美人暗香
唱羽裳、百转回肠
高山流水,一曲流芳
淡施黛装,沉鱼弱,落雁殇。
在水一方,古曲情长
眼含波、娇若秋娘
启红唇浪,透百媚秧
恋一佳人,闭月柔,羞花裳。
宋清华觉得要发扬学生的古诗爱好,鼓励学生全方位发展,更何况要求是题材不限,能写诗歌,所以向南的这个文章能得高分,其余老师认为,这种诗会扭曲青春期孩子的价值观,不提倡华丽辞藻表达的不符合初中生的、不正常的三观,在年级组长的拍板下,向南成为了学校建校以来第一个作文得零分的人。
向南对此大受打击,他不信自己的绞尽脑汁写出来的诗会得零分,他连夜买了一张有黑板大的纸,把自己的诗抄在上面,上面还写了:零分的依据是什么?贴在了校门口立着的告示牌上,那里平时贴的都是光荣榜,第二天来的早的同学都看见了,然后向南的名字在整个学校都如雷贯耳了,最后向南被请进了宋清华的办公室。
“高老师训你了?”陆知节边吃饭边问旁边的向南。
“高老师?”向南一脸疑惑,“嗯?我操,高材生啊?节哥你可真逗,高材生是宋老师,”向南反应过来,“啧啧啧,还有能让你稍微分散注意力关心的事吗?也没训我,他说他觉得我写得挺好的,但是他说服不了其他评卷的老师,然后他的评卷分数就被统筹了,他让我不要闹了,以后低调点,真逗,写个作文还扯出高调低调的事情来了。”
“向南,你是不是故意的?”陆知节深深的看着他,“你知道有个成语叫破罐子破摔吗?你告诉我,你是想干嘛?”
“破罐子破摔倒是不至于,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心血来潮,突然想做些不一样的事情,谁还没个突如其来的新鲜想法呢,他们越是要让我融入这个世界,我越是要让他们知道我是不一样的,哪里都不一样。”向南一如既往的平静,“节哥,你从小幸福的长大,没有我这么复杂的心情,我知道你理解不了,但是你放心,好歹你现在也是连我一起辅导的,不会丢你脸的,高中保证能和你一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