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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影响我学习!/不能再打了! (三千大梦叙平生)


  时亦没立刻回答他。
  有安排吗。
  程航跟他提出门假的时候,他还没什么安排,也不打算出去没事找事地干点儿什么逼疯自己。
  以为重新开始上学的第一个月会乱七八糟到什么都顾不上,能控制得住自己不惹事就是极限,结果不知不觉就上了这么多天的课。
  再去接触跟过去有关的人和事其实不是多有利于治疗,程航一向支持他跟以前一刀两断,可凡事也总有例外。
  时亦看了一眼手机:“……抱歉。”
  “没事儿,先欠着,正好等利息攒够第二顿饭。”
  林间挺痛快地改了价:“利滚利,两顿还能变成四顿。”
  时亦就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什么时候变成四顿?”
  林间算得非常清楚:“变成两顿的第二天。”
  “……”
  时亦低下头,挺认真地考虑起了要不要换一天请假出去,先把他放高利贷的舍友这顿饭请完。
  可惜林间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当天早上,他可能是每天晚上出去放高利贷的舍友匆匆忙忙回来监督他塞了趟早饭,转头就没了人影。
  连着上了一个多星期的课,半天假都是挺宝贵的财富,学生们撒欢涌出教室,老万差点儿都没能在人潮涌动里站稳。
  时亦收拾好书包,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伸手碰了碰已经冷透了的豆浆。
  班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挺安静。
  他吸了口气,摘下眼镜攥紧,埋进胳膊里。
  林间其实没猜错。
  坐上回本市的大巴的时候,时亦特意又把校服扯得规矩了点儿,袖口卡了枚抻不上去的别针。
  大巴慢腾腾地晃,也不知道是空调坏了还是没开,闷得要命。
  每个人都懒洋洋地不想动,尽力避免再制造出任何一点儿热量。
  边上的人在看电视剧,外放音效,刺耳的嚎哭震得脑仁疼。
  快到站了,时亦没费劲儿挪地方,摸出副耳机,往边上看了一眼。
  标准的八点档。也不知道哭得不成人形的是不是女主,正拼命摇晃着同样不成人形的男主。
  男主看起来也挺痛苦,不知道是头疼还是被晃的,嘴角还带了点儿血。
  “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你了!”女主哭得格外撕心裂肺,“现在你也把我忘了!”
  男主用力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
  女主悲痛欲绝,看起来可能是想继续把男主摇死:“你也不记得我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气氛有点儿激烈,时亦没再跟着蹭这种可能拖累智商的剧情,戴上耳机侧身挤到门口。
  跟着报站声下了车,外头就又是一片火辣辣的刺眼阳光。
  他已经来过这个地方挺多次,没用找路,拐过两条街口,绕到了个挺不起眼的朴素小区,踩着心跳声上了楼。
  程航要是在这儿,肯定会惊喜到跳起来。
  时亦敲了两下门,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
  半吊子心理医生好奇到抓心挠肝的那张。跟他宿舍相框里放着的一样,花白头发、慈祥笑着的老人,眼角都蔓出格外和蔼的纹路。
  时亦攥了下手机,揣进口袋里。
  门被人打开。
  “终于等着你了。”
  护工是新来的,扶着老人坐下,笑着跟他搭话:“快进来,外头热,脱了外套凉快凉快。”
  时亦进门,看了一眼门廊边上堆着的礼物。
  “都是学生来送的,上午来了好几拨了。说是以前教过的学生,说用不着送东西也不听。”
  护工给他倒了杯水:“你是之前照顾过温老师吗?我在家里电话簿上看见的,上一任走得急,有些地方交接得还不太清楚,想请您来确认一下……”
  时亦没解释,道了声谢,把水放在一旁,走到靠椅边上蹲下来:“温老师。”
  “好孩子,快坐下。”
  温老师扶着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仔仔细细看他,拿着本拍立得的相册一页一页翻:“叫什么名字呀?我找找……”
  “没有照片,老师。”
  时亦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相册合上,蹲下来:“我叫时亦。”
  他说话的时候掌心有点儿凉,没忍住攥了下,又松开。
  “时亦。”
  温老师点点头,认真拿笔记下来,端起拍立得对他照了张相:“来,朝老师笑一下。”
  时亦牵了下嘴角。
  “谁来都得照照片。”护工笑着打趣:“其实还是记不住,下次还得找半天。”
  时亦站起来,接过相机,把印出来的照片帮忙贴在相册上。
  老人的脑退行性疾病,记忆一点一点被时间蚕食,向来没什么好办法。
  护工自己每天都得不厌其烦地自我介绍一遍,早习惯了这个流程,过去帮忙接过相册:“听说温老师是去年得的病,然后才退休了,是吗?”
  时亦点了下头,在茶桌前坐下,拿热水温了温杯。
  “不是教师节,都不知道温老师居然教了这么多学生。”
  护工过去帮忙:“你也老听她念叨吧?教了那么多好学生没印象,每天就说自己有个学生没教好,跟人打架打坏了胳膊,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
  时亦倒了杯茶:“是我。”
  护工愣了下。
  时亦站起来,试了试粗陶的茶杯外面的温度,把茶放进老人家手里:“不烫了,老师,慢点儿喝。”
  -
  老人家平时独居,只有护工照顾,就喜欢跟人说话,拉着已经不记得的学生,一口气喝光了两壶茶。
  时亦帮护工熟悉了家里的电器,简单说了老人平时的生活规律,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一半。
  地方本来就偏,坐着大巴晃悠到半路,天就彻底黑了个透。
  他在路上有点儿头疼,没撑住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里的老师白头发还没那么多,格外慈祥好脾气的老太太,夹在班主任、家长跟学生中间,第一次急得手足无措插不上话。
  班主任对着他妈,说得义正辞严:“一直都是他先挑事,欺负同学违反纪律,都有处分记录,不信您可以问班上的同学……”
  他捂着胳膊,往前冲了一步,手腕又被死死拉住。
  他抬头,迎上时母眼里的焦急神色:“小亦,你怎么——”
  ……
  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来,时亦睁开眼睛,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格外难受,他脱下外套,右臂的疤贴在有点儿烫的车厢上。
  他那时候的状态已经不算好,那段记忆其实挺模糊了,再回忆起来,印象也并不深。
  只记得时母满是担忧地拉着他,叫他给老师给同学道歉的那只手。
  他确实不是个好学生。
  时亦头有点疼,拎起书包,没管到了哪站,在大巴下一次停的时候下了车。
  伏天还没过,晚上也闷。
  一点儿风都没有,空调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空气潮得叫人喘不上气。
  他随便找了个小超市,买瓶冰镇矿泉水洗了把脸,又买了根雪糕,为了扔包装纸从街头找垃圾桶找到了街尾。
  这些小巷长得好像都差不多,房檐不高,窄得并排走两个人都不容易。
  墙上都是斑驳的小广告,垃圾桶下面的阴影里,脏兮兮的野猫警惕地盯着他。
  时亦低着头,跟它绿油油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把雪糕递过去。
  野猫对雪糕的兴趣不高,纡尊降贵地躺下,尾巴盘着他裤脚蹭了蹭。
  时亦蹲下来,碰了碰它的下巴,轻轻揉了两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间对猫的执念实在太强,时亦现在看见猫,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居然是能不能哄回去让他舍友暴风揉搓。
  ……
  可能是又中暑了。
  他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脑补晃出去,从书包里翻出林间那儿拿的妙鲜包,咬开包装。
  夜市长大的猫,什么好吃的都不缺,对时亦递过来的妙鲜包也不屑一顾,继续把脑袋往他手底下塞。
  时亦换了只手,摸了摸它的耳朵。
  路灯的光斜斜照下来,正好照见他胳膊上的疤。
  有烟头烫的伤,有锐器割的伤,有在地上拖行的擦痕。
  他很熟悉这些伤,就像很熟悉当时林间妈妈的那些伤痕
  这些伤里的每一种都是怎么来的,他比谁都更清楚。
  温老师是为他好。
  帮他包扎伤口,劝他不要打架,偷偷通知他的父母过来,想让爸爸妈妈替他撑腰,都是为了他好。
  是他不懂事。
  后来温老师得了病,忘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他高一休学的时候还常去,直到有一回不小心被看见了胳膊上的疤。
  老人家的情绪波动大了就对身体不好,他仓促套上衣服,被扯着推搡出门,迎上温老师的女儿。
  一身职业装束的女人面带为难:“同学,对不起……”
  时亦没再想下去。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
  他会吓到别人,所以当然要尽量少去,少露面,即使露面也不能挑起有关他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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