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倾想再次开口质问对方的时候,一个可能性从他脑子里飘过,反应力超快的精准的抓住了它。
杨少倾呼吸一滞,脚步停了下来,他站在医院附近的一条街道上,无法控制的想着对面这个人可能是谁。
会是江齐骁吗?
会吗?
“……江齐骁?”杨少倾颤抖着嗓音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沉默。
还是沉默。
“你……”杨少倾张了张嘴,心如擂鼓搬的跳动着,现在他还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江齐骁,但他不想挂断电话。
又过了一分钟,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情绪猛然间爆发,击溃了他的所有伪装,他的四肢发麻,鼻子很疼。
他首先表现出的不是嚎啕大哭,而是茫然。
从江齐骁走的那一刻开始,从老妈被检查出肺癌的那一刻开始,从他戴上那副黑拳套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告别了曾经的自己,只能自己坚强起来,只能硬撑。
已经没有人可以给他依靠了。
他能依靠谁呢?江齐骁的父母吗?杨爸吗?还是他的亲生母亲?
此时的杨少倾忽然觉得很累,真的很累,在坚持在黑暗世界呆了这么久的时光之后,第一次有了累的感觉。
“江齐骁。”杨少倾的语气变得很确定,好像几秒之间他就找到了证据证明对方是他心想的那个人似的,他的胸腔憋着一股气,剧烈的起伏了几下,鼻息间的呼吸不再稳定,小心翼翼道:“你……你不要我了吗?”
对面传来了轻微的喘气声,没有说话。
“你……你为什么这么狠呢,连分……手都不愿意当面说,不是说好要陪我一直走下去吗,这才多久啊……你真是个骗子。”杨少倾低笑了声,尽是苦涩,“就因为我妈……就因为她让你走,你就毫不犹豫的把我丢下,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吗?你……好自私,真的好自私。”
“我妈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肺癌,做了一次手术,也做了化疗,刚开始情况控制得挺好的,不过……有人去医院刺激了她,病情加重了……医生说,随时都可能……”杨少倾缓缓道,“你知道是谁去刺激她的吗,是一个自称为我亲生母亲的人,她叫邱柔,她说我叫邱航,她说我是她二十年前在医院被抱走的孩子。”
“你肯定想象不到,她的那张脸和我长得有多像……亲子鉴定的结果这周就能下来,不过不用亲自鉴定,其实……我知道她就是我亲生母亲,直觉吧。”杨少倾走到路边一个没人的地方蹲了下来,叹了口气,握着手机的手指攥紧,“邱航……邱……航,邱航。”
“这就是我的名字,这是我真正的名字,你要好好记住,原来我不叫杨少倾,我叫邱航。”
“我最近在田馆长那里,打黑拳,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你现在不想说话,那我就随便说一些吧,老妈做手术要很多钱,我没告诉你爸妈和子蕊姐,告诉了他们肯定会借我很多钱,你都……你都和我分……了……我不想。”
“一开始我去了餐馆端盘子,洗菜,上班特别累,钱特别难挣,很多人会故意叫我去点菜,拖时间,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反正……挺烦的,学校社团一些需要模特的地方我也去了,挣了一些小钱,根本堵不上老妈在医院的开销。”
“我只好答应了田馆长,哦对了,我也没问邱柔要钱,我觉得她不欠我什么,也不欠老妈什么,而且她很恨他们,没有义务向她借,打拳……比起端盘子轻松很多,我从小就接触这方面,不会吃亏,你放心,不用担心我……”
杨少倾忽然笑了,“看我这话说的……你别介意啊,我就单纯的想让你别担心我,如果你已经不担心了……你应该早就不担心了吧,当我没说。”
“你走的这三个月,一通电话都没给我打,一点消息都不愿意放给我,我还在奢望什么呢,你这么狠心的一个人,怎么会担心我的死活,怎么会想我,怎么会对我怀有歉意呢,不是……吗?是我自作多情了……”
杨少倾的声音渐渐哽咽,最后的话他是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脸部的肉很僵硬,一直在拉扯着肌肉抖动,必须叹气放松才能继续说完接下来的话。
“一开始也是我,自作多情,要和你在一起……对不起,是我缠着你,让你烦,让你困扰了。”杨少倾竭力咬住下唇,另一只手松开饭盒,轻轻捂在眼睛上,“对不起,是我不懂事,是我……一厢情愿,是我太幼稚,总是把一辈子挂在嘴边,让你有不小的压力。”
“对不起,以前总是嫌你烦,总是和你赌气,总是……骂你不是人,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我年纪太轻,没能为你花太多的钱,让你的这段恋情不美满。”
“对不起,我太固执太强势,很多时候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我说过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改,你一直没说,我就一直没改掉臭毛病……”
“对不起,没有处理好家里的关系,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让你再次背井离乡,让你一个人……对不起。”
“对不起,我太大男子主义,让你一直包容我,忍受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杨少倾猛的对着手机吼了几声,控制不住的从地上蹦了起来,大吼道:“我给你道歉!我认错!我低头!全他妈都是我不好!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他妈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他妈就是爱上了你!喜欢上了你!我到底有什么错!啊?你告诉我!”
“她跪下来求你走你就走!完全没有想过我!那我呢!那我呢!你说你爱我!那我跪下来求你别走呢!你会心疼吗!你会难过吗!你他妈……你他妈连这个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你到底……你到底有多不爱我……”
“我到底……我到底……有什么错,”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杨少倾下颚线一次一次的收紧,又一次一次的憋回去,努力想稳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抖,可是不行,他的哭腔只会越来越重,“……爱一个人到底有什么错?”
“为什么她要阻止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连商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就这么不要我了。”
“江齐骁……我真的,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你突然消失在我眼前,有没有考虑过我?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对我,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愧疚?”
“你会吗?你真的爱我吗?或者,你真的……爱过我吗?”
爱一个人到底有什么错?
真爱没有罪,有罪的都不是真爱。
江齐骁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觉得的,他一直认为,只有不爱的人才会和自己的对象谈什么分手,什么生离,除了死,哪里会有人舍得离得开自己爱的人呢。
他错了,原来是有的。
他和杨少倾的爱会让别人痛苦,会受社会的指责,在一个苍老的女人跪在他面前时,他自以为是的选择了偷偷离开杨少倾,偷偷掐断这段关系。
江齐骁爱杨少倾吗?
毫无疑问是爱的。
很爱很爱,毫不亚于杨少倾对他的爱。
听完杨少倾发自肺腑的这些歉意和质问,他早已泣不成声,就像是吞了千万根针卡在喉头,张口就是剧烈撕扯的疼,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我从来不要你说什么对不起,从来不觉得是你缠着我,从来没觉得你烦,从来不觉得一辈子是压力,从来不觉得你为我花钱少就是不美满,从来不嫌弃你的固执和强势,从来不觉得因为你受了委屈。
背井离乡是我的自己的选择,跟你没有关系,你没有错。
你从来不是自作多情,从来不是一厢情愿,我也很爱你啊,我真的也很爱你啊……
愧疚……怎么会没有呢,我恨不得,恨不得把你受到的伤害成倍的叠加在我身上,如果能让你好过一点,哪怕是一点,我都愿意,把我的肉剐下来我都愿意!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傻子……大傻子!
江齐骁的泪水从眼眶滑落,大滴大滴的沾到衣服上,鼻子被堵得无法呼吸,他听到电话那头的杨少倾痛哭出声,想开口安慰,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太疼了,心真的太疼了。
他无法想象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杨少倾受尽了多少苦难,那个家务活基本不干只会做饭的杨少倾,跑到餐馆端盘子?那个脾气从来就不耐烦的杨少倾,跑去给别人点菜,让别人刁难?那个理智又可爱的杨少倾,跑去那么黑暗的地方打黑拳?
曾经的杨少倾是多么善良单纯,为什么……为什么会遭遇这些事?为什么不向他寻求帮助?
哦。
江齐骁想起来了。
是他先抛弃了杨少倾,是他让杨少倾联系不了他的。
所以这一切该怪谁呢。
杨少倾没再说话,一直发出伤心的哭嚎声,江齐骁心痛难忍,再也听不下去,啪一下挂掉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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