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鹌鹑 (它似蜜)


  另外一边,他方才看不见的左眼,贴了块方形纱布。
  李白只觉得头脑被铁丝扎了一下,指甲抠进墙上的瓷砖缝里。
  毕竟连个悼念厅都没有,那群人也就聊了几分钟而已,李白却有好几次都觉得,那束孤零零的目光从自己面前擦过去,杨剪好像已经看见他了。随后朋友们就陆续走了,走前拍拍杨剪的肩膀,轻轻说几句话,叹两口气,就零散朝出口走去。李白戴上兜帽站进灯光外的阴影,所幸也没人在经过时向他转头,一个,两个……六个人离开了。
  听见动静停止,再站回方才的墙棱,李白看到,留到最后的是赵维宗,他的妹妹隔了几步远,独自靠墙发呆,好像自觉不参与那两人的事,而赵维宗跟杨剪靠在对面一侧的墙上无言,彼此也不看对方两眼,也只是发呆而已。
  又过了几分钟,那边才传来人声。是赵维宗先开的口,李白隐约听到三个字,对不起,杨剪却一下子就笑了,转过头,单手夹着骨灰盒,另一只手臂搭上赵维宗肩膀说了些什么,姿态放松得宛如闲聊,让人错觉这些天发生的只是场噩梦。李白唯独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见赵维宗一会儿插上一句,好像在跟他争辩,忽然,总是甜滋滋乱笑的那张脸皱成一团,赵维宗顶着这苦涩,用掌根狠狠擦眼皮,好像他反倒变成了需要安慰的那个。
  对了,他怎么是孤身一人了?那位总跟他黏在一块的“林黛玉”,前两天还在婚礼上跟他挨着坐,怎么现在又没影了?
  李白觉得奇怪极了,赵维宗在哭。在哭的竟然是赵维宗。
  而杨剪那么平静,坦然,让人看不出消沉。
  好在那人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不合适,迅速整理好情绪,领着妹妹也要离开,杨剪和他们并排走着,经过暗处的李白,横穿明亮的大厅,走到门前却驻足,最终只是挥了挥手。
  “拜拜。”他的声音淡淡传来。
  斜阳囚在松林间,被矮窗框进画里,杨剪回到室内,在窗边长椅的一端坐下,骨灰盒放在大腿上,他颔首静静地看。
  大厅里只有他一个,李白追到走廊入口就不敢动了,看还是一直再在看,从杨剪送走赵家兄妹,看到他定成一个剪影,连半长的额发都静止。
  李白的呼吸也要静止了,殡仪馆里没来由的寒气爬得他浑身都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偶有工作人员路过,暮光追随圆日落向地平线,沉聚成浓红,映得满天都有了颜色。这是黄昏最盛的时候,李白依旧目不转睛,有一个闪念,他怀疑自己所看的人已经睡着了。
  也正是这一秒,杨剪冷不防开口:“看够了?”
  李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剪仍旧垂着眼眸,目不斜视地朝着骨灰盒,又道:“出来吧。”
  李白不得不相信了,尽管,杨剪根本就没看他,尽管他每个关节都是僵的,走一步就好像要抽筋。他如此怪异缓慢地挪到杨剪面前,一停步,就又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坐。”杨剪抬脸,用那一只右眼看着他。
  李白默默坐到长椅另一端,跟他隔了三个位子,这才看见地上映了一块金红余晖,与周遭惨白的地砖格格不入。
  “又见面了,”杨剪笑了笑,“这也没法避免。”
  “……我来,看看姐姐。”李白盯着那块夕阳的印子。
  杨剪把盒子放在身侧,直接推着它在金属椅面上一滑,木头颠得格楞楞响,李白猝不及防被它撞在大腿旁边,差点一下子跳起来,终究是没有,他拼命压住波动,转脸想看看杨剪,战战兢兢地,他的目光先一步扫过那个雕成宝殿状的木盒,看到中央小圆片上,杨遇秋黑白的微笑。
  她就在里面。
  她的笑依然动人。
  李白无法挪开视线,更无法,抬起手去碰一碰那圆框,摸一摸那漆木。就像被魇住了,他的眼眶一点点被泪水充满,盛不下了,泪珠无辜地连串串儿落下来,他咬紧嘴唇,连肩膀都在打颤。
  而杨剪见他这样,从包里翻出一个提西瓜用的白色网兜,把骨灰盒缠住打好结,以防它盖子不牢洒进包里。拉上背包拉链,他单肩背上就走,盒子沉甸甸砸上他的后背,他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李白的存在。
  “……杨剪!”李白从椅子上跳起,他最终竟只能叫出这一个称呼。
  怎么说不出“哥哥”。
  他自己都从没想过。
  杨剪回头,侧目看着他,那单独一只眼中不见情绪,也没有神采。那样子就像在问:你还没看够?
  李白快步追了过去,“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被电焊的焊渣迸了一下。”杨剪推门,径直穿过车行路,走上松间的石板道。
  李白的手指蜷了蜷,捏紧裤缝,他还是不自觉“嘶”了一声,好像至此才真正清醒过来,没了黑布袋子,他眼前从没这么明朗清晰,他的心却疼得抽了两下,重重砸在胸口,“还看得见吗?”
  “暂时失明吧。”杨剪说,无所谓的语气。李白的问话卡了太久,他们已经穿越松林浓密的阴翳,天色的确是越来越暗了,在这铺天盖地的昏晦之中,杨剪的步子迈得平且快,好像仅这一只眼睛就够他看清布满阶梯的前路,在高低林立的墓碑间穿行。
  “你焊什么去了?”李白走得就要慌乱多了,“不都要带护目镜吗!”
  杨剪沉默地走在前面,完全没听见似的。
  “……对不起。”李白深低下头,“我不应该在这儿这么大声说话。”
  前方几排石碑外,靠近台阶的位置有对男女正在烧纸,女人哭得凄哀,两人走过,焚烧味儿近了又远,哭声也近了又远。李白想,自己身后必定有鬼,被纸钱的火照得通体鲜红,鼻孔圆张双目渗血,腥臭的舌头拉得老长,不然杨剪怎么迟迟也不肯回头看上一眼。
  “听罗平安说你在搬家,”却听杨剪问道,“搬好了吗?”
  “我,”李白顿时回过神来,“我东西很少,收拾得差不多了,随时能走。”
  “好,”杨剪说,“搬完你就把钥匙扔了吧,不用特地给我一趟,我下周换把锁就直接把钥匙给李漓让她还给她小叔了。”
  李白愣了愣,杨剪并不关心他为什么走——好吧这其实显而易见,也不在意他往哪儿去,只是在这样告诉他,走了也不用再回去了。
  李白拼命压住提及“李漓”二字的念头,怎么还会见面?怎么还能见面?他再惊讶再痛也不想质问了,不想再咄咄逼人,“我准备以后专门跑剧组,”就算杨剪缺乏兴趣,他觉得自己也该告诉他,“全国各地的,就不在固定门店干了。”
  杨剪“嗯”了一声,还是没回头看他。
  “你的眼睛……能彻底好吗?”李白试探着问。
  “可能要戴眼镜,”杨剪回道,“马上到出口了,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多找几个医生看看,别去小医院。”
  杨剪又不搭腔了。
  出口的绿化带的确近在眼前,墓园外的喧嚣也近了,这一切仍然笼罩在香山的巨影中,保持片刻安宁,李白却攥湿了五指,继续没话找话:“我能把沙发带走吗?”
  “那是你买的。”
  “可是我没地方放,”李白前错一步,跟杨剪并上肩膀,“我不准备租房了,反正到处跑也住不了几天。”
  杨剪只是点了点头。
  “……你准备住在哪儿?不在那个科技大厦了吧?你这几天在哪里住?”
  杨剪忽然偏过脑袋,不太端正地看着李白,那单独一道目光却是专注至极:“把你的沙发扔了吧。”
  他甚至带起薄薄的笑意,明亮极好看极,都显得温柔了,这笑让人弄不懂他是不是认真的:“三句连着问我,审讯似的,以后别这样了,好吗?”
  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
  “抱、抱歉。”李白慌道。
  怎么还有以后啊。
  杨剪的确也不是还在想以后的样子,他说完就不笑了,也完全忽视了李白,自顾自按起手机,走得很慢。走到离门口还有两颗银杏树的地方,铃声响了,是杨剪的,他干脆站在原地接通,层层石碑叠在他身后,又黑又白,风在他的针织衫里鼓动,吹乱他的头发,把淡淡几缕太阳的血色吹上他的脸颊。
  仍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儿。
  为什么啊。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丧失的痛苦。杨剪所说所做的都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是从来不曾拥有,因而也谈不上失去。为什么他这么心平气和,井然有序。
  这么生分。
  感到侥幸的同时也被慌张包裹,混在一起,就是空白。李白想,你不在乎,不代表我被赦免。呼吸浑浊起来,飘忽不定地闷着他,他又被杨剪弄得茫然了。
  杨剪静静听对面说了几句,道:“是,我刚刚拿到,”他慢条斯理地看了眼手表,“大概八点钟送过去。”
  “明白,她不能在普通墓地,只有您能帮她——”他低下头,含着口不好意思的笑,“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也让她很伤脑筋,她以前就拜托您照顾我?唉,现在听到这个真挺不是滋味的。
  “人是会长大的,”哽咽来了,又被轻描淡写地盖了过去,“我欠她太多了,以后就跟您干了。”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