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柏一直没有回他电话。江渝想了下,就给他发了信息,告诉他凌焰的行李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来拿。
然后,他又在屋子里待了几个小时。抽了几根烟,直到胃有些痛的时候,他才关门离开,去了研究所。
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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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焰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回国的时候,一边憧憬着江渝会来接机,一边想着两人之后怎么约会,毕竟这一个月,他都快发疯了。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江渝。
睁眼的时候想,闭眼的时候也想。想到最后,就连与江渝的见面都在脑海里设想了几百遍,可他还是没有想到眼前的这种。
航站楼里人潮汹涌,他没有等到他一心憧憬的那个人。
方明柏笑得格外招眼,勾过自家外甥的肩膀,殷勤道:“冠军牛逼啊!说说看,当时是怎么横扫千军的!”
凌焰心不在焉,低头给江渝打电话,电话显示正忙。
方明柏瞥见了,奇道:“你小子回来第一个联系的居然是他。”
凌焰心想,我不联系我媳妇难不成联系你?再说了,你用得着联系吗?
方明柏拿过凌焰没顾得上管的行李,一边道:“你不用打他电话了。江渝最近挺忙的。上次我们见了一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走了。”
“还有,江渝说你回来后就去他家拿行李,他都给你收拾好了。正好这次就回家住吧。你是不是还养了条狗?吃了饭晚些时候我们去宠物店取狗。你也真厉害,居然能在江渝家养宠物——咳——”
方明柏觉得自己快被掐死了。
被自己的亲外甥。
“你说什么?”
凌焰揪着他的领口,神情霎时凶狠。
有些反应是下意识的。就像身体里有个开关,与江渝有关的一切,都会在瞬间启动。
愤怒与震惊连番出现,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慌。
凌焰什么都听不进去,脑子里转着一句“江渝说你回来后就去他家拿行李”——他妈的——
“你说清楚!”
凌焰没有松开方明柏,反而逼得更紧,眼睛冒火,害怕和失去的情绪在心里翻江倒海,凌焰一刻都难以忍受。
现在的他,骤然被扔进了一个无底洞,一刻不停的急剧下沉让凌焰心慌暴躁。
唯一的支撑点就是江渝。
可从方明柏的话里,凌焰惊恐地发现,他噩梦成真了,他弄巧成拙了。
方明柏隐隐感觉凌焰像是怕什么怕到了极点。
“凌焰?”
“我这里有江渝的信息,你可以看看。到底怎么了?”
方明柏皱眉,接着姿势别扭地递出手机。
凌焰低头,好一会才看清手机屏幕上那简短的两行字。意思够明白。
发信人是江渝。如假包换的江渝。
再次对上方明柏困惑的眼神,凌焰颤抖着手腕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会这样。
江渝不要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下沉停止了,他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心。
真他妈疼。
凌焰红了眼睛。
这回换方明柏震惊了。
凌焰居然哭了。
没有眼泪直接流下来,但眼眶里已经有水痕,眼睛发红,整个人依旧在颤抖。
凌焰忽然间像个孩子。一个站在橱窗前,无所适从的孩子,他想要的东西现在和他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只能望着,却一点都碰不得。
凌焰受不了了,他蹲下身捂住眼睛。
所有的一切来得太直接、太残忍,他毫无招架。
好像趁他没防备硬生生从他身上割了一刀又一刀,整个人怕得要死,又疼得要死。
江渝怎么回事?
他生气了?走的时候就在生气,但是他没有改变主意。
应该联系他的,无论如何都应该联系他的——
“凌焰你怎么了?”方明柏跟着蹲下,他现在是满头雾水。
想了想,方明柏低声安慰:“你别多想。江渝就是这个性格。看上去不近人情,但你看,他还让你养狗——”
方明柏的牛头不对马嘴无疑是火上浇油,凌焰猛抬起头,死死盯着方明柏,开口一字一顿,沾着血腥气:
“方明柏,你听清楚了。我喜欢江渝,我喜欢他!你知道吗!老子喜欢他!可他现在不要老子了!跟你说的压根不是一回事!你能不能别烦我了!算我求你了!”
方明柏呆若木鸡。
凌焰狠狠抓了把头发,神情凶戾又颓丧,起身如同困兽,停顿几秒就往外走。
他要去找江渝。
他要问问清楚。
他要和他道歉。
他——他快要死了!
江渝能不能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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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航站楼里传来清亮悦耳的提示音,方明柏回过神,愣愣瞧着凌焰跑远的背影。
凌焰被拉得差点扑倒在地。
回头,看着方明柏的眼神像仇人。
“小舅,我不开玩笑。你也别跟我说别的,我会揍你。”
方明柏简直气笑了,“我还能说什么。我都怕你了。我就想说,那天我见江渝也觉得他有些奇怪——原来你们是这个关系”。
凌焰眼神阴狠,看上去不容他再转移话题。
方明柏清了清嗓子,快速道:“你进不去研究所。无关人员没有权限都进不去——别看我,我也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问喻呈安借一个。但是你要答应我,进去之后不许胡来,有话好好说。”
第50章 识时务者
坐到车上, 方明柏还在念叨, 不许胡来, 有话好好说。
凌焰没有理他,扭头望着窗外。
炎热进入最后一波,再漫长的夏日也有终点。
日光盛大,黑夜却悄然拉长步伐。
胸口落空的感觉缓慢适应了之后, 凌焰变得沉默。前一刻失控的情绪像是从未出现过,只是当几个念头闪过脑海的时候,眼底才掀起几分阴郁狠戾。
江渝的决定在凌焰看来,就是在宣告这段关系的结束。
一个月的冷静期,看来只冷静了江渝一个人。
他翻来覆去,念念不忘,好几次恨不得插着翅膀飞回来。可到头来, 还是被抛弃了。
凌焰注视了会后视镜上被反射出的一截跳跃光弧,慢慢闭上眼睛。
开车途中, 方明柏好几次将视线移向凌焰。
记忆里那个阴晴不定的孩子,不知何时起, 有了男人一样棱角分明的坚毅侧脸。
此刻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心思隐藏,气息沉着,让人捉摸不透。
“嗯......凌焰。”
方明柏在接受了两人的关系后,开始好奇这段关系, 虽然知道眼下不是好时机,但自己外甥喜欢自己的好友,这怎么都坐不住吧。
凌焰睁开眼平静无波地看他。
方明柏握了握方向盘, 移开目光随意开口:“什么时候开始的?”
凌焰看了他两眼,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一丁点被打探的边角都没给方明柏。
方明柏气噎。
不过说回来,这副瞧不上人的云淡风轻样,简直跟江渝无比神似。
江渝你给我外甥下蛊了吧!
方明柏恨恨。
喻呈安今天恰好在司里,方明柏打来电话的时候,喻呈安十分不耐烦。
“我说哥哥,您挑挑日子行吗?!”
他刚从以色列那场不见血的海空军备谈判上回来,这会大脑严重充血。喻呈安瞅着前方五米、气场五十米的裴辙,缩头缩脑,声音压得只剩气音:“我老大在呢!你让我溜号?!”
不知为何,听到裴辙的名字,方明柏的声音就冷了很多,语气不屑:“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这个上司做得太便宜了。哦,不仅上司,做什么都便宜。”
“......”
喻呈安没明白方明柏此刻的阴阳怪气从何而来。
方明柏懒得说什么,语气突然疲惫,稍顿后道:“我外甥有些事想麻烦你,关于——”
电话那头瞬间灿烂。
“凌焰?!江渝?!好呀好呀!”
喻呈安笑得格外花枝招展,虽然声音仍旧胆小如鼠,但明显活泼了许多,“我这就下来!”
“......”
看来裴辙的影响也不过如此。方明柏鄙夷。
不对——
方明柏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你他妈——喻呈安!你是不是老早就知道他俩的事了?!”
电梯门打开的提示音,伴随着喻呈安即将面对八卦中心的雀跃,“是呀是呀!一个月前就知道了!我是第一个哦!你没份!”
“............”
方明柏忽然意识到,三个人的友谊原来这么脆弱。
喻呈安上车的时候,已经暴露了他想要一探究竟的深刻求知欲——他给每个人都带了杯咖啡,摆出长谈的架势。
“咦?江渝没来?”
方明柏:“......”
凌焰道了声谢,没有接。
喻呈安也不介意,目光在表情不一的两人之间来回,跟忙着检查红线的喜鹊似的,乐呵呵道:“这是公布双方家属了?江渝动作挺快的......”
凌焰再一次感受到了无力。像是身处空无一人的世界,外面热热闹闹,他这里冷清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