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论是白锦堂还是苏虹,甚至是白玉堂本人,展昭都跟他们交流过很多关于云秋泽的信息。当初云秋泽跟白玉堂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相处模式,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性质,展昭都心知肚明。鉴于他对人类心理的认知,他找不到云秋泽如此憎恨白玉堂的理由。云秋泽或许厌恶白玉堂,或许蔑视白玉堂,但是他不应该恨白玉堂。然而现在的事实就是,云秋泽冒了极大的风险,甚至杀死了卢添义,绑架了展昭,而表面上的理由竟然是想要通过这一系列行为去折磨白玉堂。这简直说不通!
或者,折磨白玉堂只是他的第一步计划,而真实的目标被这个表象掩盖了?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呢?这是展昭迫切想要知道的东西。因为作为一个被绑架者,不知道绑匪的条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此,在这二十四小时里,展昭一直试图跟云秋泽再次交谈,但是云秋泽完全不理他。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跟展昭交谈这件事并不在现在的时间表之内,云秋泽不愿意为了这件事去浪费时间一样。
展昭感到很郁闷,但是眼下的情势如此,他没有丝毫的主动权,只能被动接受。然而一切的情况在云秋泽地四十八次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得到了改变。这一次,云秋泽先是解开了展昭脚下的绳索,然后并没有撤到一边,反而站在展昭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展昭挑了挑眉毛,迎上了云秋泽的目光。或许是因为云秋泽并没有伤害过他,亦或许是因为展昭这个人有时候的确神经粗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不知道该说他勇敢还是傻气,他此时竟然一点也不怕云秋泽。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几秒钟,最终云秋泽盯着展昭笑了。云秋泽的整容手术做的还是很成功的,他的笑容甚至没有太多的僵硬,起码比秦简的微笑自然很多。展昭发现自己还有心情在心底评估这个绑匪的笑容,于是,他也扯了扯嘴角,“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吗?”
“是到了该说话的时候了。”云秋泽深深地看了展昭一眼,然后再次将他的腿捆好,又动作熟练地解开他上半身的绳子。
也许是为了交谈起来方便一些,云秋泽甚至体贴地帮展昭拿来了两个靠枕靠在背后。之后,云秋泽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两个人平静地对视片刻,之后,云秋泽先开了口。
“你好像根本就不怕我。”
展昭一愣,然后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最后,他点了点头,“的确,我的确不怕你。”
云秋泽的表情显然有些不悦,他挑了挑眉毛,冷冷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展昭耸了耸肩,“我说我怕,你就不杀我了?”
“当然不会。”展昭不知道云秋泽想表达的是当然不会不杀你还是当然不会杀你,但是在他看来,无论对方想说的是什么都没有意义。
“所以,我何必害怕呢?该来的总会来,显然,你是一个很难被别人改变主意的人,我不觉得我可以做到。”
“所以你就放弃了?”云秋泽似乎有些得意,因此他抽动嘴角笑了笑,“我以为你作为一个心理学家应该很了解人类的本性,人总是喜欢用自己的想法去推测别人。你既然认为我是一个打定主意就不会改变的人,那为什么不试着刺探一下我本来对你的安排呢?是不愿意,还是不敢?”
展昭盯着云秋泽的眼睛,淡淡地说道,“是觉得没有必要。”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消极的人。”云秋泽颇为意外地道,“你竟然没有普通人的求生意志吗?”
展昭摇了摇头,“我当然有。我并不比别人更勇敢,我也怕死。但也许是因为专业的原因,即使是在眼下这种时候,我也习惯冷静地分析我的处境。在我看来,你杀不杀我,这件事的主动权并不在我的手上。我对着你哭,恳求你,讨好你,都不能改变你对我的打算。因此,我没有必要这样做,不是吗?”
“那可不一定。”展昭的态度似乎让云秋泽有些不悦,但他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一些跃跃欲试的表情。显然,展昭的态度让他有些恼火,但是又让他产生了一些挑战的兴趣。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狼一样闪亮的眼睛紧盯着展昭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你可以试着对我哭,求我,讨好我,也许我会心软放了你也说不定。你是学心理学的,应该知道人是最善变的动物,也许你的态度影响到我,我的主意一变,你就得救了呢。”
展昭认真地看着云秋泽,他并没有马上回话。展昭不可能天真的认为云秋泽是真的想让自己求他,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是试探,还是开玩笑?云秋泽会跟自己开玩笑吗?这太不符合侧写中对云秋泽的性格分析了。是的,在清醒以后的二十四小时里,只要是醒着的时间,展昭就一直在脑海中回忆几天前他为伯爵做的侧写和跟白玉堂苏虹的那些交谈。虽然他被云秋泽绑架了,也早就做好了死在这里的思想准备。但是他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那样的认命。展昭并不会去哭,去求,但是他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自救。
他不求饶,并不是因为他有骨气,只是因为他知道求对云秋泽来说是无效的。他所有的淡定和冷静全部源于对自己专业的自信和对云秋泽的了解。不得不说,之前卢添义的模仿作案给展昭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让他有机会在被云秋泽绑架之前给他做一份侧写。虽然在此之前展昭并不认识云秋泽,但是通过白玉堂和苏虹以及那些旧有资料,展昭对自己面前这个对手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
展昭并不是一个视死如归的英雄,他也怕死,只是他的求生方式跟普通人不同而已。死?如果可以活下去,谁会想死呢?展昭的心轻轻抽动了一下。他想起了重案组的兄弟,想起了学校里的师长和学生,想起了大哥,想起了——白玉堂。在这二十四个小时里,他的大脑几乎一刻不停地转动着,但是他很少会想起他们,尤其是白玉堂。他不敢想,因为只要一想到白玉堂那张焦急憔悴的脸,他的心就会乱成一锅粥。而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乱,是要命的一件事啊!
“怎么,你在想要不要相信我?”云秋泽被展昭犹豫担忧的表情取悦了,他微笑着往展昭的面前凑了凑,笑道,“不如,你就试一试?”
展昭冷然地看了云秋泽一眼,然后果断摇头。
“为什么?”云秋泽不悦地皱眉,“试都不敢试吗?”
展昭再次摇了摇头,“不是不敢,而是没必要。”
“你,就这么自信你了解我?”云秋泽轻轻眯起了眼睛,语气也突然危险了起来,“还是说你跟白玉堂一样,有那种没有用的狗屁傲气,死到临头也不肯低一低头?”
展昭的眼睛微微一亮,与其跟云秋泽在自己是否要对他求饶这个问题上绕圈子,展昭当然希望话题从自己转移到白玉堂的身上。因为无论云秋泽作案的真实动机是什么,都一定与白玉堂有关,讨论白玉堂,显然是探究他的作案动机的好方向。
因此,展昭沉吟片刻,答道,“其实我只认识白玉堂一年多的时间,据我所知,你跟他认识的时间更久。”
云秋泽的目光微微一变,他突然站起身,一步迈到展昭的身前,双眼死死地盯住了展昭。展昭眉头一皱,尽力克制着心中陡然升起的恐惧感,逼着自己正视云秋泽的眼睛。他知道,在云秋泽面前恐惧是没有用的,只有表现出沉着冷静,才能获得跟他平等交流的机会。对于云秋泽这种冷静果断的人,只有跟他平等交流,获得他的尊重,才有下一步谋划的可能。
云秋泽盯着展昭的眼睛,之后,目光慢慢从上往下,缓缓扫过他的全身。云秋泽的目光之中有一抹淡淡的阴冷,若有似无,却仿佛有着真实的压迫性一般,让展昭的全身都忍不住轻轻颤栗。恐惧往往源于对下一步的未知,展昭此时就完全不知道白玉堂这个话题为何会让云秋泽产生这样的反应。他不知道云秋泽到底想要做什么,在被绑架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他在面对云秋泽的时候,感觉到如此真实的恐惧。
云秋泽似乎很享受展昭这种明明非常害怕却还要强忍着不表露出来的倔强,他慢慢靠近展昭,双眼直盯着展昭清澈的眼睛。虽然已经观察了展昭很久,但是平心而论,这还是云秋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他的猎物。这样仔细一看,云秋泽竟然忍不住感叹,展昭的长相的确非常不错。与白玉堂相比,可以算得上各有千秋。比起展昭,白玉堂要更加精致一些,如果非要用庸俗的漂亮二字来分个高下,展昭便略有逊色。但是如果加上各人的气韵,云秋泽不得不承认,展昭这样的长相似乎更对他的胃口。
对云秋泽来说,展昭的长相是很动人的。动人,意味着让人动心。虽然云秋泽并不是那种对着一张脸就会动心的人,但是他承认,展昭这小子让他看着很顺眼。想到这里,云秋泽突然笑了。
在展昭强装镇定的眼神注视下,云秋泽的大手抚上了展昭苍白的脸颊。云秋泽的手很热,贴上展昭微凉的脸,瞬间让展昭的皮肤上所有的毛孔都紧张地收紧。他吃惊地盯着云秋泽,然而在看到云秋泽饶有兴趣的眼神之后,又再次强忍着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