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个意义非凡的日子里,我想,无论是学生们,还是在场的每一位家长,应该都有些话想要和彼此说吧。”
年级长嘴角噙着一抹祥和的笑意,含笑说完了他台词中的最后一句,“现在,时间都留给你们了。”
从年级长重新上台发言开始,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尾声,秦苏越一直看着操场入口的方向,眼神一瞬不移,似乎还想从那片杳无一人的空地上再捕捉到什么身影。
然而并没有。
什么都没有。
秦苏越的眼神不着痕迹的一暗。
身后却倏然传来一道安抚的嗓音。
“虽然你妈妈她没有来,但你也别太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她那脾气,你应该比我清楚。”
秦苏越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回过头。
陈轩薏迎上他惊异无比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反而比他还稀奇的反瞪回去,“看什么?有什么话我不早在你生日那天和你说过了?难不成还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秦苏越一瞬间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丁骁炜心底的震惊并不比秦苏越少几分,甚至更加溢于言表。
他先下意识往前看了一眼,然后才转过头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稳当当站在他身边的陈轩薏,“阿姨,你这是……”
陈轩薏理所当然地接过话,“我来陪你过这个成人礼。”
一霎那,丁骁炜愣在原地。
他像是被突然拔掉了电源的某种机械,一瞬间脸上所有情绪都消失了,一动不动,宛如雕像般看着面前的这名女性,过了不知道多久,眼里才缓慢的涌上一丝错愕。
陈轩薏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目光的变化,“我觉得吧,这种活动,就像刚才你们老师说的那样,这辈子就这么一次,大多数家长只要不是实在抽不开身的都来了,候场的时候我还听见一个家长说他是昨晚紧赶慢赶飞回来的,就为了赶你们今天这个成人礼。”
“你这个算是稍微特殊一些的情况,但也没特殊到哪去,有些话穆青不和你说,我就来和你说。”
丁骁炜动了动嘴,却没有声音,所有的话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空气在刹那间变得非常稀薄,同时又有某种东西在逐渐不受控制的粘稠滚烫,牢牢卡在他的喉咙里,仿佛血管里忽然掀起了一场浩瀚海啸,转瞬将他淹没在无边浪潮里,心脏被重重包裹在冲刷的洪流中。
他挣扎了半晌,过了好一会,才从喉咙底挤出低低的一句,“您说。”
陈轩薏慢慢地说,“这些话我以前也和小越说过,现在我拿来和你再说一次——你们长到这个岁数,着实已经不小了,在这之前,很多事情都是父母来替你们拿捏决断,那是因为我们觉得你们那时还太小,在一些事情上看的还不够全面,如果让你们自己贸然做出决定,事后十有八九会后悔。”
“但现在不同了。”
周围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每一对家长与学生都在说这些大同小异的话,陈轩薏的声音融入其中,乍一听,似乎只是泯然众人矣。
可丁骁炜知道,不一样。
他们的位置在整个队伍的最后方,四面空旷,一时连风声都几不可闻,因而衬得陈轩薏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缓,“你们已经成年了,在法律上已经完全拥有自主决断的权利,与此同时,你也要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负责,父母能替你们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就是你们自己的路了。”
“做出决定之后就不要再后悔了,要往前看,”陈轩薏郑重其事的拍了拍丁骁炜的肩,“自己选择的路,就要自己好好的走下去。”
操场上的低语逐渐大了起来,像这渐次澄亮的天光,不断有家长用力拥抱身旁自己的孩子,不知从哪里传来隐约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将氛围渲染的感伤而压抑。
陈轩薏说完之后就直接松了一口气,一转头正好看见旁边一对紧紧相拥的父女,犹豫了一下,“抱一下这个应该不是必须的吧……也太肉麻了。”
她稍微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什么,“但如果你也想的话,我也……”
“想什么想,”就在陈轩薏剩下那个‘可以’即将脱口而出时,一直在前面默默无声的秦苏越突然插话道,“你看他那是想的样吗。”
陈轩薏嘿的一声,“你又知道了?你属蛔虫的?”
“我说他不想就是不想,”秦苏越顶回去,“我是他对象,我说了算。”
“……”
原本该以感动煽情结尾的一场谈话就这么给秦苏越搅合了,陈轩薏最后光顾着和后者斗嘴,连家长退场的通知都没有听见,最后还是被前面的家长提醒了一声,才拎着她冰凉的椰奶气冲冲走了。
等到家长们重新被带出操场,校领导又就此进行了一番例行发言,这场和百日誓师一起举办的成人礼才算是终于落下了帷幕。
从操场退场时,还有好一部分人没有从之前的情绪中出来,回教学楼的路上还下意识往校门口的方向看,在确定门前已经没有自己熟悉的身影后,才又默默把头扭回来。
上楼的时候,秦苏越特意落后几步,等着丁骁炜慢吞吞的赶上来,“我妈的鸡汤有那么感人吗?”
丁骁炜抬头看他一眼,没回答,光反问了一句,“这会又精神了?”
“那当然,”秦苏越坦言道,“看你笑话我时时刻刻都有精神。”
“……”
三班退场走的是操场的西出口,后面还跟着两个班级,身边源源不断的都是人,丁骁炜瞪着站在两步开外的秦苏越,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把这家伙纵的没边了。
“啧啧,这眼神,”站在楼梯口容易挡着人,秦苏越一挑眉,往一旁的走廊退了步,“这么凶啊?”
后半句他光做了个口型,无声的,但那点意犹未尽的味儿却都攒在眼里,隔着人群也分毫不剩的递了过去。
丁骁炜喉结一动,紧跟着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攥住秦苏越的手腕。
两人挤挤挨挨的退到角落里。
“撩上瘾了?”丁骁炜咬牙切齿,“光说不做啊?”
秦苏越没动,只下巴往一处偏了偏,“学校的监控又不是摆设。”
“……”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僵持了片刻,半晌丁骁炜用力一拽秦苏越,扭头就往楼上走。
秦苏越由他拽着,也不在意过道里旁人打量的眼光,问,“缓过劲了?”
“真的?”
“别啊,我这不刚有点精神。”
丁骁炜,“秦!苏!越!”
秦苏越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事情比较多,更新时间都会比较晚,非常抱歉。
感谢阅读!
☆、七十四
百日宣誓之后就是三月。
按照年级上的安排,几天后就是市级一模。
但就在这个人人不敢稍松一口气的紧要关头,好巧不巧,秦苏越病倒了。
早上秦苏越那副病蔫蔫的模样刺着了丁骁炜的眼,中午才吃过午饭,丁骁炜就火急火燎的催着秦苏越喝感冒冲剂,之后立马把人赶到床上去躺着休息。
秦苏越为此还拿这事打趣,“这么紧张干嘛?病也不病在你身上。”
丁骁炜一把把他摁进被窝,拉高被子盖住两人,“病我心里了——闭嘴睡觉!”
说实话,在这之前秦苏越就没把感冒这种小毛病当回事,这次要不是丁骁炜格外上心,他最多也就喝两包板蓝根凑活一下——就这还得看他想不想得起来。
然而下午一觉醒来,秦苏越额头上那点没退下来的温度依旧毫无变化,体温计一量还是三十八度七。
丁骁炜看着体温计上那一小块电子屏,眉头下意识皱起来,“为什么还是这个温度?”
秦苏越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还没醒神,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过一会才说道,“我怎么知道。”
“三九感冒灵难道不是退烧的吗?我记得我以前喝这玩意就能好啊。”
“谁知道。”
“要不下午请假去趟医院吧?”丁骁炜盘腿坐在床沿,和在衣柜前换衣服的秦苏越商量,“吊水好的快一点。”
秦苏越拒绝,“不要,没力气,我不去。”
最后医院还是没去成,打吊针花时间,秦苏越不爱对着一片白惨惨的走廊墙面发呆,并且声称‘消毒水的味闻得反胃’,非要他去只会加重病情,硬是让丁骁炜打消了这一念头,老老实实去学校上课。
只不过包里多了一板新买的退烧药片。
晚上,丁骁炜刚裹着一身水汽从浴室走出来,就见秦苏越身上披着件外套,从隔壁溜溜达达的走过来,掳走自己的枕头,转身又要出门。
丁骁炜眼疾手快,迅速堵住卧室的门,警惕问,“拿枕头上哪去?”
秦苏越,“我去隔壁睡。”
“?!”秦苏越话音刚落,丁骁炜先是心头一惊,立即条件反射的将自己最近做过的种种事情过滤了一遍,在再三确认没有干过什么混事后,才斟酌着反问,“怎么突然去客房睡?”
秦苏越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因为我感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