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各样的秦苏越不断浮现,各自喧嚣着从身边经过,似真似幻,忽而近在眼前,忽而又远在他方。
而他仿佛陷入一座隔绝天地的迷宫,未知归处,只一味地在里面兜兜转转,迷途却不知反。
——前后左右都是他。
回忆宛如一艘溯流而上的小舟,迎着浪涛滚滚,拼命朝一切生发的地方奔过去。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在我身边一天我就看着一天,在一年我就看着一年,在一辈子我就看着他一辈子。”
“怕我对象害羞,过来陪陪他。”
“那要不,咱们俩搭个伙,就这么凑合过下去得了?”
……
丁骁炜用力闭上眼,几秒钟后复又睁开,某种浓烈、滚烫而又深刻的情绪随着这一动作水涨船高,浓厚的仿佛海里浮涌的潮汐,在月色的牵引下扑面而来。
他低声道,“这感觉真的……挺奇怪的。”
“我好像真的非你不可了。”
心跳声轰鸣如鼓擂,血液疾驰着涌入血管,灼烧神经,把皮肤的温度也烧的滚烫。
秦苏越觉得浑身的热量都从一下下颤动的心脏里挤压出来,火灾般蔓延到四肢百骸,最终如同百江汇流,呼啸着齐齐涌上了脸。
丁骁炜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转成握住他的手腕,牵引着他一寸寸弯下腰。
秦苏越看着眼前那张越来越近的脸,眼睫扑闪几下,最终闭上了眼。
然后心甘情愿的被另一个人封住唇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七十
收拾好一切之后,秦苏越让丁骁炜先在房间待着,自己下楼通知陈轩薏去了。
之前他们那一阵大开大合的动静,早把里间午睡的两位闹腾醒了。秦峰倒是还好,酝酿一下扭个头还能继续睡;但陈轩薏近年来睡眠质量每况愈下,已经变得非常浅眠,睡觉时稍微有点动静都不行,刚才被外头好一阵叮呤哐啷弄醒,现在是再也合不上眼了。
秦苏越敲门的手刚刚抬起,下一秒陈轩薏就从里面唰的一下,气势汹汹的打开了门。
“……”
门后边,只见陈轩薏单手叉腰,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无法忽视的低气压,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说吧,想被我拿什么抽一顿?”
“对不起,刚才的动静的确大了一点,”秦苏越老实认错,“是我的原因,不怪小小。”
陈轩薏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还挺懂得护人……你们刚才在干什么?滋事打架?”
秦苏越,“不是,别的原因,我慢慢和你讲。”
“但有一件事我得先跟你和爸打个招呼。”
眼见着秦苏越的脸色逐渐严肃下来,陈轩薏也收敛起一身随便,板正脸色,“怎么了?”
秦苏越说,“丁骁炜要在我们家里借住一段时间。”
十分钟过后。
陈轩薏听完秦苏越的一长段复述,再加上刚才他和秦苏颖与其说是搬更不如说是抢行李的过程描述,足有两分钟左右的时间没有作声。
直到秦苏越忍不住惴惴不安起来时,陈轩薏才慢慢开口道,“这事……我之后会抽时间和穆青聊一下的。”
“说实话,我也没想过她会是这么极端的人,这都快准备过年了,居然也能狠心把自己孩子赶出来……”陈轩薏摇了摇头,显然对穆青这一行为不以为然,“有什么矛盾不能等过了年再慢慢解决吗?非这么火急火燎的,骁炜这孩子性子也倔,被她这么步步紧逼,肯定是不可能如她所愿的了。”
秦苏越默默打量着陈轩薏的脸色,在心底稍微判断了下她现在的想法,斟酌着接话道,“所以他现在基本处于无家可归的状态,我就擅作主张,把他的行李都搬上来了,如果……”
“如果什么?”陈轩薏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先不说你和丁骁炜现在是什么关系,单就之前邻居十几年的关系,咱们家也不可能把他就这样放任不管啊。”
——这么说来就是同意了。
秦苏越心底猛地一松。
陈轩薏看着他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震惊道,“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把他赶出去吗?”
“谁让你刚才沉默的时间这么久,”心定下来之后,秦苏越说话的语气也放松了不少,“那你待会和爸说一声,我就不烦他了。”
说罢他转身就准备上楼,陈轩薏赶紧在后面喊住他,“等等,你把骁炜的行李搬去哪了?我看一楼的客房都还空着?”
秦苏越脚步一顿。
——糟糕。
之前在丁骁炜家住着的时候,家里一直没有长辈,而他被丁骁炜诱拐到同一张床后就再也没能下来过,以至于到现在他都习惯了两人同住在一个房间,搬东西的时候下意识就把他的行李搬回自己房间了。
他都快忘了,正常情况下,他和丁骁炜是要分房睡的。
秦苏越不说话的时间有些久,陈轩薏打量着他的背影,疑惑道,“怎么,你到底把他的行李搬哪去了?”
秦苏越一开口,舌头就打了个绊,“搬…搬楼上的房间去了。”
“楼上?楼上哪有房间……你说的该不会是书房吧?”陈轩薏仔细回想了一下二层书房的构造,“虽然我和你爸都不用那个书房了,但是那也不是给人久住的地方啊?书房里面的那张沙发床才多长,丁骁炜个子又高,哪里能睡得舒服?”
——当然不可能睡舒服了。
这人只要不挨着他睡就浑身毛病,最后还不是得滚到他床上去!
秦苏越生怕她再这么琢磨下去,接下来就要问出一句‘丁骁炜是不是和你住一块’,连忙强行转移话题,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窜,“行了,这事不用你操心,丁骁炜他睡哪不是睡,再说行李都整理好了,待会再搬上搬下的多麻烦……我先上去了啊!”
“欸等等,这不是行李的问题……我说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当天晚上,丁骁炜意料之中的接到了穆青的电话。
秦苏越的房间里并没有独立浴室,洗漱什么的都需要去书房旁边的公用卫生间,彼时他正在刷牙,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拨了过来。
通话那端,穆青已经完全没有了白天那股歇斯底里的气势,她的嗓音微微沙哑,甚至还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哽咽,在电话那端近乎于哀求的低声道,“小炜,算妈妈求你了,就听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强迫你做任何事。”
“你回来吧,只要你跟我走,从此以后我什么都答应你。”
说实话,丁骁炜很难想象穆青会这么低声下气的和他说话,甚至是用一种仿佛低到尘埃里的语气来祈求他——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从小到大,穆青都是一个把自己的身份地位放得很高的人,她已经习惯了强势,习惯了牢牢把控的掌握,在所有场合、所有事情上,她都要做到唯我独尊。
她看他也是这样,仿佛永远都有意无意的处在某个高人一等的位置上,低下头,用一种俯瞰自己所有物般的眼神,颐指气使的与他交流。
“这样做不对。”
“你懂什么。”
“你应该听我的。”
穆青和他,似乎永远都没法在同一条线上对话。
但这个似乎,从他们之间爆发第一次争吵之后,就开始逐渐分崩离析了。
直到现在,他印象当中那个从不低头的母亲,人前人后都不愿露出丑态的母亲,居然前所未有的带着哭腔,在电话那端,苦苦请求他回到她身边。
丁骁炜三番两次的想要开口,但最后都生硬的卡在了所有话的第一个字上。
“我知道今天早上不该那么逼你的,我明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脾气,可我当时真的急疯了,我太怕……太怕你真的就这样执迷不悟下去,我真的接受不了。”
“回来吧,骁炜,咱们慢慢来,哪怕你现在还走不出来,我不介意,至少你先回来,回到家里来。”
喀拉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秦苏越顶着一脸湿漉漉的水花从外面走了进来。
丁骁炜看着那道身影朝自己走过来,眼眶隐隐有些酸胀。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放低声音道。
“以前的时候,我每在某些事情上做出决定,你知道之后十有八九都会说我‘做错了’,然后就勒令我按照你的想法改正过来,你几乎没有顾及过我的意愿。”
“而那时候,我觉得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听你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你让我改,我也就改了。”
“但现在,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我没办法听你的。”
“我不会按你说的改正,也不会再做任何退让了,一步都不会。”
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一侧眼角,似乎只要这样做,就可以阻止眼眶继续酸涩下去,“妈,对不起。”
随即他掐断了通话。
而就在他挂断电话的一瞬间,秦苏越的拥抱也分秒不差的同时到了。
秦苏越把在床边盘腿坐着的人圈进怀里,安安静静的抱了一会后,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头顶,“你现在要是哭了的话,我可以假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