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骁炜不大上心地,“嗯。”
秦苏越指向题干的笔尖一顿。
下午最后一节课。
临近下课时,黄斌忽然用笔帽戳了戳陈宏远的后背,随即悄悄咪咪的递过去一张小纸条。
陈宏远手往后伸。
半分钟过后,陈宏远肩膀一耸一耸的,头也不回的朝后打了个ok 的手势。
这节是数学课,老张正在讲评的是这周四晚上发下去的限时综合测试卷,这个中年男人顶着一头日渐稀疏的毛发,卷着那张皱巴巴的试卷恨铁不成钢的敲讲台,“这种题型我给你们讲过多少次了?这就是一道必考题,摆在面前的五分你们都不愿意要?”
因为都懂,丁骁炜整节课基本不在听,这种时候他都是在刷自己的练习题,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圣贤样。
陈宏远的纸条飞过来时,正好砸在他即将要看的下一道题目上。
丁骁炜下意识就想把这纸条当作垃圾扔了,陈宏远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这人想干嘛,连忙伸手拦住他,压低了嗓音说道,“哥,看一眼,不是垃圾。”
“有什么话直说。”
“哎呀,老张在上面盯得紧,我这时候和你说话一抓一个准。”
丁骁炜眉头一蹙,这才不情不愿的把那张被叠成一个小方块的纸条展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排狗爬大字:骁哥看你的了!
“……”
这还不如垃圾。
讲台上,老张总算洋洋洒洒骂了个尽兴,唰啦一下抖开试卷,转过身开始在黑板上写解题步骤,“还不懂的现在赶紧看,把笔记记在错题本上,别再在下面交头接耳了!”
四周立即响起一片整齐规律的沙沙书写声。
趁着这一空隙,丁骁炜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纸条揉巴揉巴,反手狠狠砸了回去。
陈宏远装模做样的‘哎哟’了一声,弯腰把纸团从地上捡起来,脸上却还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
丁骁炜有些后悔今天早上随口应下这个邀约了。
徐媛媛下午还特意换了一身打扮,女生穿了一身浅杏色的假拼接卫衣裙,一头长发光滑柔顺的披散下来,纤细的发尾略微卷曲,与往日总是裹在附中灰白色校服里的她几乎判若两人。
徐媛媛生怕他转眼就把这件事给忘个一干二净,经过座位时还特意停了下来,“那我就先下去了。”
丁骁炜躲不掉,没办法只好应道,“知道了。”
秦苏越本打算不动声色的先跑一步,然而还没走出教室,就被眼疾手快的丁骁炜伸手一捞,“别想跑,陪我下去。”
秦苏越就怕他说这句话,“我陪你下去干什么?”
“那你现在又去干什么?”
“……训练。”
“嘁,”丁骁炜只用了一个语气词,毫不客气的戳穿了秦苏越嘴里迟疑了几秒的谎言,“你中午的电话当我没听见是吧?找借口好歹走点心。”
刘鹏不知道从哪听说了高三学生最近学习压力直线暴涨,总算良心发现,大中午的时候专门给秦苏越来了一通电话,通知他今天傍晚的训练不用参加了。
秦苏越被丁骁炜拽着往楼下走,看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操场,生平第一次萌生出如此强烈的打球欲望——
为什么非要放他今天休息?!
丁骁炜把满脸一言难尽的秦苏越往小花园里一墩,点着他的鼻子威胁道,“不准跑,你要敢跑,之后回家有你好看的。”
秦苏越,“……想打架?”
“性质差不多,不过换个地方打,”丁骁炜在身上的口袋里摸了一圈,最后掏出一根葡萄味的阿尔卑斯棒棒糖,“老老实实吃糖,我待会就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三十二
这个时候正是放学的时间点,教学楼附近人潮汹涌,高三学生相继从楼梯上走下来,激动的商量着短短一天的周末安排,三三两两结伴往校门走去。
四周一片喧嚣。
与此相比较,操场上就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放学的学生们基本赶着离校回家,少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跑来操场上闲逛,只有部分需要回宿舍拿行李的学生,为了省时间而从操场抄近路回去。
大榕树在建校之前就已经种在这里了,经过几十年的岁月淘洗,如今依旧枝繁叶茂,苍劲的树枝盘结交错,拧成一个奇异却又优美的姿态,翠绿的叶在枝桠间飒飒招摇,随着低拂的风哗然作响。
徐媛媛安静的站在浓密的树荫底下,低头看着自己鞋尖,一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因为对未知的紧张不安而不断绞扭。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她才听见往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不紧不慢。
徐媛媛等着脑海里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走过来,心里默默数着步伐:十一、十二、十三……
数到第二十步整时,脚步声近在咫尺的停下了。
丁骁炜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你要说什么?”
徐媛媛抬起头。
秦苏越手里是那根棒棒糖。
这会儿的天气已经算不上热了,风里裹着薄薄一层凉意,夏末的暑气早已随着远逝的八月一块离去,阳光虽然依旧温暖明亮,但总缺少了些盛夏时特有的激烈与张扬。
云聚积在天的一角。
他看着手心里的糖,隔着包装袋,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微微融化的表层。
秦苏越心想,这糖究竟是什么时候放进口袋的?
总不能是夏天,最早也得是他顶着免费保姆这一头衔住进他家的时候。
这种天气下,棒棒糖居然也能被捂化了?
又或者……捂化这颗糖的,其实是丁骁炜自己的体温?
——明明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淡一个人。
秦苏越倏然笑了一下,即便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突然想笑。
他慢慢剥去包装袋,把那颗略微融化的糖含进嘴里。
徐媛媛看着他。
眼前的男生身形颀长,光净身高说不定有一米八五,又或者更高一些;至少在两人面对面站着时,她必须仰高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那张脸也是好看的,好看的甚至有些惊艳了。
很少会有男生生的这样一副容貌,眉深,眼瞳漆黑的像是一对浸在墨滴里的玉,通常这种相貌都会产生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感,但他却完全没有,也许是因为这双眼睛的形状过于温和,静静看着谁时,总会让人误以为有种绵长专注的错觉。
他的距离感来源于他的眼神。
他看着人时,似乎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膜,那膜也许是冰霜凝成的,所有热度都被纹丝不漏的阻挡了,隔绝了,因此看向每个人的眼神都是缺乏温度的。
徐媛媛迎上那一如既往的视线,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勇气与自信忽然不稳的颤了颤。
——自己真的能成功吗?
她心底倏然浮起这层疑问。
……可是都到这一步了,她已经站在他面前。
她已经再想不出什么能够敷衍的退路了。
徐媛媛用力压下心里那层犹疑,不动声色的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慢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对你造成一些困扰,但我现在还是想要说出来,至少……能够告诉你我的心声。”
“我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大概是在你转校过来的第二个星期吧。”
说实话,秦苏越其实并不爱吃葡萄味的棒棒糖。
这个口味的糖总让他觉得腻味,明明他也不常吃,可就是感觉曾经尝过成百上千次似的,到了现在,已经没由来的有些抗拒了。
但他现在还是默默吃着。
也许因为是丁骁炜递给他的吧。
秦苏越把嘴里的糖从左边滚到右边,舌尖抵着白色的环保塑料棒,一手撑头,靠在石桌上默不作声的发呆。
……发呆也发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老实说,他现在脑子里有点乱,一个不小心思绪就会飞到操场旁的那棵大榕树底下,有意无意的去猜那两人究竟在聊些什么。
徐媛媛会和丁骁炜说什么?表白吗?
应该是表白吧。
那么那家伙又会说些什么?
直接拒绝吗?又或者是说些什么不大惹人难过的委婉话?
依着那人现在的性子,或许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吧。
……
可他为什么不会选择接受呢?
逐渐融化的糖块不小心撞到牙关,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秦苏越一瞬间有些恍惚。
对啊,为什么自己压根就不会这么想?
过往画面倏然如电影倒带般飞速闪回,一帧帧模糊又凌乱的从脑海里划过去,而在一堆雪片般纷纷扬扬的画面中,有一幕忽然牢牢定格在了他面前。
那是前几天的一个夜晚,和无数个流水般静默逝去的夜晚一样平淡无奇。
可其中就是有那么一丝不同。
画面里,丁骁炜从厨房拿了一个干净的新碗,拖着椅子坐在了他身旁,自觉自发的从他热气腾腾的碗里夹走了一筷子面。
他看见自己眉头一挑,“又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