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不愁的大城市不好好待着,非得往回跑?”
两人进门时匆匆忙忙,没来得及把灯打开,客厅的另一侧是一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正对着远处地平线即将沉没的夕阳,天色如幕,将仅剩的光亮一点点掖进低垂的云角。
客厅里光影朦胧,只能模糊勾勒出两团昏暗的影子。
丁骁炜的嗓音轻缓平和,流水般淌过来,“我想回来见你,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只要能看见你。”
“我不想只能回忆过去,只能在梦里看见你,我想看见活生生的你,有呼吸有温度,至少在我清醒之后还能站在我眼前。”
他稍微低下头,双手交叉着搭在腰腹上,指腹在手背上不轻不重的摩擦,半晌后他短促的笑了一声,苦涩的明显。
“两年了,我怕我再不回来,你就真的快要忘记我了。”
秦苏越不作声。
他的脸色绷得很紧,似乎只要稍微松懈一些,某些不受控的情绪就会破堤般涌出来。
黄昏下,丁骁炜的声音仿佛有种沉淀岁月的能力,他犹豫了下,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忍惊动某些珍而重之的人或事,“对不起……我想你了。”
他低声道。
☆、十一
秦苏越以为,自己早就不那么在乎了。
只不过是不打一声招呼的离开罢了,他们也只不过是朋友,充其量再称上一句发小,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朋友这种关系,说重能重,说轻也轻的不值一提。
他没有必要告诉他离开的原因,或许其实离不离开根本就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他甚至没必要和他郑重其事的告别,可以不用通知他自己的突然消失,而理由可以无穷无尽——反正将来十有八九都无法再见面。
如果没有人愿意主动。
可如今那个不告而辞的人又忽然回来了,如同他当初离开那样,悄无声息,只是在自己一转身或是一抬眼的工夫里。
那个人坐在他面前,眼神被稀薄的光影温存,目光深处似乎隐隐游动着一团炽热的情绪,却又不声不张,只是像无意间打扰了一样,轻轻和他说,我想你了。
秦苏越觉得喉间似乎也被酸涩的硬块闷闷的堵着,哽的他说话都显得艰难,“至于吗?”
“至于,怎么不至于,”丁骁炜坐直了上身,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无声的潮汐从深处翻涌着漫上来,“我只想你一个人啊。”
咔嚓。
秦苏越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构筑了许多年的壁垒忽然就裂了缝。
他一时甚至不敢迎上丁骁炜的眼神,用力把头偏向另一边,搭在沙发上的手痉挛般扣着扶手。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就在丁骁炜以为秦苏越终于要做出什么反应时,他骤然站起来,一把拿起放在桌面上的钥匙,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嘭!”
门被关上。
丁骁炜像猛地被关门声惊醒了,整个人细微的颤了颤。
……果然。
又变成这样了。
他静静坐了片刻,过了会才颓丧的慢慢倒在沙发上,受伤的右脚还搭在地上,他也不理会,就这么缓缓叹了口气,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没救了。
他闭着眼在心里骂道,丁骁炜你没救了。
他就这么一个人在沙发上躺着,身上还是那套被汗浸透后又干了的运动服,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甚至都从身上察觉到一丝热量流走后的凉意,玄关处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摸索钥匙声。
丁骁炜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人打开了。
秦苏越左手拖着一个小型行李箱,行李箱上还摞着好几个鞋盒,右手拎着两大袋的菜,从门外费劲的走进来,一眼瞥见丁骁炜倒在沙发上的姿势,顿时指着人骂道,“脚不要了?明知道受伤了一直垂着会充血,抬上去!”
丁骁炜赶紧老老实实把右脚抬上沙发,看着秦苏越的架势有点懵,“你……”
“过来给你当免费保姆,”秦苏越没好气的把菜往厨房一放,“我就该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饿死拉倒。”
秦苏越回到门口把灯开了,熟门熟路的把行李箱拖进客房,这才走回客厅在某个还没回过神的人头上呼噜了一把,“赶紧滚去洗澡,黏黏糊糊的,你也不嫌脏。”
秦苏越上楼一趟,先是坐在客厅里思考了一会人生,犹豫了十分钟,最后还是认命的从卧室衣柜里搬出了行李箱。
总不能真放着那个半残不管吧。
先不说陈轩薏知道之后会不会把他削了炖汤喝,他自己也放不下啊。
秦苏越冷着脸把衣柜里的衣服一股脑往行李箱里扔,心想。
我他妈怎么就有这么个玻璃似的软肋。
稍微出点小毛小病都扎的他心疼。
丁骁炜从自己卧室蹦跶出来时,秦苏越刚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
他换了一身家居休闲装,上身一件简简单单的衬衫,下半身的浅灰色家居裤没系裤绳,看见他靠在卧室门口,随便擦了擦手走过来,“凑合着吃吧,我妈今早出门没买菜,家里就剩了那么几样。”
丁骁炜在秦苏越的搀扶下缓慢挪到餐桌旁坐下,顺口问道,“秦苏颖呢?”
“她傍晚有事,留在学校吃食堂,”秦苏越把筷子递给他,“你这脚这几天要先冰敷后热敷,你家真的是什么鬼都没有……我待会再上去拿冰袋下来。”
“你还挺有经验?”
“打篮球扭伤过几次,不过没你那么严重,”秦苏越想起下午在医院时医生问他的话,“你这脚怎么回事?医生说已经算是老毛病了,再不好好养着以后保不定有后遗症。”
丁骁炜无所谓的耸耸肩,“哪次不都这么说,习惯就好。”
秦苏越,“你以前干什么的?拿自己腿当棒槌玩?”
丁骁炜咬着筷子打量桌上的菜,被他的话逗得笑了笑,“高二的时候当了一段时间的体育生,那时候训练压力大,磕磕碰碰什么的都是常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苏越不满的皱了皱眉。
丁骁炜眼里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怎么,心疼了?”
秦苏越没搭理他,筷子朝他碗里一指,“吃你的去。”
陈宏远和肖宇把丁骁炜脚踝受伤这件事报给雷婷听的时候,雷婷本来就不苟言笑的一张脸顿时拉了个十万八千里长。
雷婷,“丁骁炜现在人在哪里?回家了?”
肖宇,“现在应该到家了吧……也许,可能。”
陈宏远在一旁补充道,“秦苏越之前已经叫家里人把他送到医院去了,两人一块走的,没出什么大问题的话现在应该在家里了。”
雷婷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你们谁有他们的手机号?用公用电话给他们打过去。”
秦苏越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冰柜里把冷冻好的冰袋拿出来。
丁骁炜靠在沙发上,秦苏越一只手不好动作,随便把手机往丁骁炜手里一塞,“接一下,顺便把免提开了。”
手机里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摩擦音,随即才传来雷婷的声音,“是秦苏越吗?”
“是我。”
“肖宇和我说,下午丁骁炜受伤,是你陪他一块去的医院,丁骁炜现在到家了吗?受伤情况怎么样?”
秦苏越,“已经到了,雷哥你放心吧,这人没什么大问题,韧带损伤而已,死不了。”
“伤的重不重?还能来上课吗?”
秦苏越弯腰捞了一个抱枕过来,把丁骁炜的脚踝垫高了一些,“能,不影响上课的。”
雷婷这才彻底放心下来,又说了几句‘这两天好好在家养着’之类嘱咐的话让他转告给丁骁炜,秦苏越转头指了指丁骁炜,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听到了?”
丁骁炜朝他眨了眨眼。
就在秦苏越以为对面要挂电话的时候,突然,一道熟悉洪亮的声音猛地穿插进来,“越哥,骁哥他没事吧?”
秦苏越第二次重复道,“残了而已,死不了。”
对面陈宏远嗷的就是一嗓子,“你们俩吓死我了,一直也没个消息发回来,骁哥就算了,越哥你好歹打个电话回来吱一声吧,我差点以为骁哥那一蹦直接骨折了,你帮我和他说声……”
陈宏远的嗓门本来就大,这会儿再被手机的扩音器一放大,秦苏越被他吵的头都疼,戳了一下始终举着手机被慰问的某人,“你同桌快心疼死了,给他嗷一声听听。”
丁骁炜,“嗷。”
陈宏远,“……”
“不是,你俩在一块啊?”陈宏远猛地反应过来,“我靠,你们俩居然在一块??”
秦苏越反问,“你有什么意见?”
陈宏远被噎了一下,在对面‘我我我’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下半句来,秦苏越听的心烦,见他‘我’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二话不说直接掐断了通话。
陈宏远,“……”
丁骁炜把手机递回去,笑着看他,“冷漠无情。”
秦苏越把他往里推了推,在沙发边缘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下午三点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