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希走的时候他还小,至于现在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打架是为了母亲。有陌生的男人将猪一样的嘴贴近母亲姣好漂亮的脸,他踩上那男人的脚,在对方粗壮的手臂上狠命咬了上去。
后来母亲枉死,他更是爱上了以恶制恶。地痞流氓作乱,他便比地痞流氓更恶,打了必须见血,见血定要量大。
他十分清楚,如果不是方知卓,自己恐怕都考不上大学。
他对学习并没有什么兴趣,却对蛮力的崇尚近乎于疯狂。如果不是想和方知卓达到相似的高度,他恐怕永远不会走上正常生活的路。
方知卓总说孟里是他的救赎,在孟里看来,方知卓才是他人生路上的引路人。
第二天方知卓醒来的时候,孟里已经出门了。他什么都听方知卓的,却唯独在赚钱打工这方面格外的执拗,方知卓大抵也清楚这是爱人的自尊心,发了个短信也就由他去了。
教授早就发来了消息,让他跟着忙一忙课题。他深知自己一个大一新生自然没什么能耐,不过就是老教授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在众多师哥师姐里寻个一席之地。
老教授虽然对他想尽快进入体制内的行为不理解甚至于不齿,却对他的偏爱依旧明目张胆。后来甚至和自己体制内的好友打了招呼,数次提携自己的这个学生。
方知卓只是个大一的学生,他还没到20岁。老教授是博士生导师,手底下数枚桃李,皆是青年才俊,却非常偏爱他这个还没成型的毛头小子。
方知卓感恩,却也惭愧。他知道他终究要辜负老师的一番期望,他和学者之路终归是歧途。
不过他也算是八方得了贵人,有了老教授的提携,方知卓可谓是顺风顺水,检察院有人手稀缺的时候,来大学里抽人帮忙,他始终都是第一个被送上去的。他思维敏捷缜密,又有法律人的冷峻孤傲,很得领导赏识。
孟里依旧像个普通平凡的大学生,上上课,打打工,小存了一笔钱,借了个机会,突然开始炒股。
方知卓对此有些过分堪忧,但孟里却信心很足,而且是和骆宁一起,倒是稳赚不赔。
大二学年就这么慢慢悠悠的飘了过去。
孟里在骆宁的帮助下得了第一桶金,给孟铃买了许多名牌衣服,还打算再攒一攒,给孟亚军换个房子。
孟亚军现在住的是平房,先不说冬天取暖夏天闷热,各方面条件也捉襟见肘。但这男人却相当执着,说什么都不要。
“这地儿住习惯了,你让爸往那楼里一蹲,像个破火柴盒子,太难受了。”
父亲这么说了,孟里也只能作罢。期间方韶华来过几次,气氛不像以往一般自然,大抵还是上次那次吵架后有了罅隙,孟里却还是觉得这其中有别的事,但两个老一辈不说,他也不好去问。
骆宁的父亲位高权重,本就惜才惜德。骆宁反复提及以后便叫了方知卓和孟里过来吃饭。孟里全程闭嘴当个壁花,看方知卓和骆父你来我往,游刃有余,他只把视线放在菜上,或者和骆宁谈谈股票的事。
酒宴行到半夜才结束。方知卓虽号称千杯不醉,但这次不知为何恍了神,挂着孟里的脖颈不松手,嘴里不住喃喃道。
“要成了,孟里,要成了。”
孟里把他抱在怀里,他今天没喝酒,按下车钥匙,把人塞进了车里。
这车是他在二手市场淘的,花了三万块钱,权当是个代步的。
方知卓在后座上睡意朦胧,他白皙的脸因醉意变得红润有血色,孟里从这里面却看到了疲惫。
这是他们极为顺风顺水,却又极为忙碌的一年。
孟里起起落落,赔赔赚赚,最后倒也剩了不少。方知卓一直在体制内周旋,做实习生,帮忙,里面的人认识了个七七八八。
两人都掉了十斤的称,原本就都不是大体重,所以变得又清瘦了些。
赶上方韶华休假,过来b市探亲。孟里只当这是自己亲爹,忙里忙外伺候着,他庆幸的是张帆没来,不然恐怕又不知道怎么搭话。
方韶华也瘦了不少,眉眼间都有倦色。简单问了几句两个孩子的事,也不久留,说是要去休息,下午还有个会。
孟里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方伯伯,我爸那边……”
“方伯伯还有事,你爸就不见了,改天吧。”
方韶华听见孟亚军的名字,明显一抖,俊逸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虞。
孟里看出了些端倪,扫了方知卓一眼,后者稳如泰山,慢悠悠喝着茶水,抬脸跟他爸脸上划些目光,一针见血。
“爸,孟叔叔念叨你挺久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去看看?”
方韶华眯起眼睛看向自己儿子,明显的警告意味。
“有事,下次吧。”
等方韶华急匆匆地走了,孟里开始大行八卦。
“知了,我怎么觉得最近咱们这俩爸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啊?”
方知卓一开始没吭声,像是在斟酌到底是否开口。孟里抓耳挠腮等着,后来听到方知卓缓慢地开了口。
“没怎么听过你说孟叔叔和桓希阿姨年轻时候的事,说来听听。”
孟里没想到方知卓突然问起他爸妈的情史,不过也愿意一一道来。毕竟自己的父母曾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的故事能甜掉牙。
他从父母什么时候开始认识,孟亚军如何笨拙追求,桓希如何捅破了窗户纸,甚至方韶华如何在其中推波助澜,都倒了个干净。
“我听我爸说,是方伯伯当的伴郎,在婚礼上还被我妈伴娘团里面好几个姐妹看上,被追了好久都没能脱身。”
孟里哈哈大笑,眉眼间尽是骄傲。
“方伯伯绝对是德才兼备玉树临风,你说,怎么就便宜你妈了。”
方知卓没说话,嘴角只一抹淡然笑意,孟里太混,愣是没看出那里面的一丝苦涩。
他上次回家,赶上方韶华和张帆又在吵架。孟亚军这个名字再一次被张帆嚼在了嘴里,这次方韶华终于崩溃,那张一向温雅的脸突然变的阴鸷,他看着张帆,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离婚吧。”
张帆直接晕厥了过去,连夜被送进了急诊室。
手术室的灯亮了四个小时,方知卓和父亲在门外坐了四个小时。
在这四个小时里,方知卓终于从父亲嘴里得知了多年前的真相,以及为何他这么久以来一直不被张帆待见的原因。
“我爸和我妈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过肌肤相亲。这女人也实在可怜,一次都没有被丈夫疼爱过。”
方知卓一手在桌子上画着圈,没有看孟里的眼睛。
孟里知道方知卓的外公外婆都住在b市,但他从来没见方知卓去过,甚至都没有从爱人的嘴里听到过这两个人的存在。
“我不是什么爱情的结合,孟里,我只是一个我爸的感情寄托。”
方知卓似乎和一年前不一样了,他和孟里叙述的时候,是真正从骨子里漾出来的淡然。
“我爸不爱她,却必须和她生活下去,他想要一个孩子,这样至少能让他的人生有一些意义。他把东西射到容器里,医生把它送进我妈的体内,全程都是冰冷的仪器在做,没有爱情。”
“没有爱情,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在一起生活?”
孟里不懂,他是在父母的爱意下长大的,方知卓说的东西对他来说是天方夜谭。
方知卓露出了个淡薄的笑容,他用绵长低沉的声音说出了十分残忍的一段话。
“因为威胁,因为和他毫无关联的责任心,因为他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善念,因为他永远不能和他爱的人在一起。方韶华,他因为这些可笑的东西赔上了一辈子。”
第四十七章
方知卓给孟里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在孟里听来,颇为残忍的故事。
方韶华踩上b师大讲台的时候只是一个助教,彼时孟亚军虽然没上大学,但在c市和某位大佬混得风生水起,两人还保持着联系。隔三差五孟亚军也会来b市,和兄弟喝喝酒,吹吹牛皮,或者是聊聊喜欢的女人。
当然,从始至终这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桓希。
方韶华深知孟亚军爱桓希入骨,屡次为兄弟出谋划策,最后却总是被讨伐追问自己的个人问题。
他性子凉薄,甚至成年后和父母都交集甚少,所以从未想过让一个不相识的女人进入生活。但孟亚军却说,他需要一个人来照顾起居,白头到老,携手终生。
方韶华不以为意,他说自己有手有脚,无需他人照顾。至于白头到老相依相伴,他是从不相信的。
“亲近的人,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方韶华屡次和孟亚军强调,对方却始终觉得等自己结婚生子,自然不能像现在一样几乎把全部空闲时间都用在方韶华身上,他的好友需要一个好女人照顾。
张帆适时地出现,她是方韶华转为讲师后教的第一批学生中的一员。父母皆是体制内有头有脸的高位,年轻漂亮的女孩,热情如火,对自己的讲师一见钟情。但彼时的方韶华淡漠,冷得像块冰,甚至对学生都懒得施舍一个笑脸。张帆告白了多少次,他就拒绝了多少次,甚至不顾及女孩子的薄薄面皮,大庭广众之下让她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