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佩,你……你坚持一下。”苏文宣心里也慌。
陈佩一只手奋力攀着他的肩膀,咬着牙痛苦地道:“苏总,我能坚持……我……我真的想要这个孩子……”
面对迎面走来的侍应生,苏文宣忙大声道:“你们这里有车吗?我朋友出事了,需要立刻送医院?!”
“车?!我这儿有,出什么事情了?”餐厅一个经理也冲过来,看到原本就是深红的桌布被裹在这女人身上,而屁股下面似乎一片痕迹,大为惊骇,“这……快快快跟我来,去附近一个医院!”他一边扶着陈佩一边给苏文宣指路,“走这边货梯,快很多!”
等上了这经理的车,苏文宣抱着陈佩,“陈佩?你再忍一忍。”
“对对对,医院不远的。”这个经理应该是本地人,对附近的情况很了解,车子如同水蛇一般扭出去。
陈佩靠着苏文宣的右肩,哭着摇头:“我就想要这个孩子而已……”
苏文宣此时也已经不知说什么好,只搂紧了陈佩,任她在自己怀里哭。
他知道自己没有同女人的缘分,也没有同孩子的缘分,看到这模样,心里也揪着成了一团。
章节目录 046【二更】
陈佩的孩子没保住。
苏文宣听到这话时, 陈佩在嘶声力竭地痛哭。
走廊蒙灰的长灯下, 一只极小的黑色虫子飞来飞去, 绕着灯光,不知是寻求庇护,还是迷了路。
苏文宣仰头望着这一只小飞虫,一时间想到了很多。
虽说世事如云,过眼即逝,但人心底里总有一个位置, 放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存着一些不与人言的情愫。
接下去是医生护士兵荒马乱地处理后续问题。
苏文宣始终没有再进入病房,他不知道要对陈佩说什么。
在这个片刻,他竟然觉得疲惫不堪。
他双手随意地斜插在西装裤口袋中,靠在白色的墙壁上,脸色亦是苍白如白壁, 仰头轻轻砸了一下后脑勺,才让自己清醒了些。
几分钟后, 大野大步跑过来, 在苏文宣面前急刹车, 止住步, “呼——”的一声,喘口气。
“苏总?怎么样了?陈佩没事吧?”
看着苏文宣额角的破皮和红肿,大野惊讶不已地道:“你这额头是不是要处理下?”
苏文宣直起身子,摇摇头:“对了,海潮呢?”
他立刻恢复精神, 见大野撇嘴耸肩,便道:“嗯,我同他联系,你照应一下陈佩。”他摸出手机给王海潮打电话,转身往走廊外走去。
大野看他前一秒还似乎精神不济,后一秒又淡定如常,心道苏总不愧是苏总,永远都这么沉得住气。
王海潮的这通电话接通得倒是快。“苏总,这事儿你别插手了,说到底这是我的私事。”
他的口气夹杂着不耐烦和急躁。
苏文宣自然很清楚其中的道理。
“海潮,我对于你的感情,甚至于你和任何人的事情,都没有兴趣、也没有责任要插手来管。但陈佩也是签在我这里的员工,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置之不理。我明天会把她带回文城,你们先各自冷静一下。”
“那我的工作怎么办?我他妈还在片场拍戏啊!”王海潮在电话里嚷起来,“苏总,你这样不合适吧?啊?!”
苏文宣此刻就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外面是一条喧闹的街,路灯如蛇绵延向无尽远处,灯下的人匆匆行经而过。
谁也不为谁停留,谁也不为谁而活着。
只是这个男人刚才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竟然连关心一句都做不到,还希望痛失孩子的母亲继续照顾他的工作生活……
难怪陈佩说王海潮还是个孩子,这所思所想,果真如是。
苏文宣快速道:“你不是还有个助理?你这半个月主要就是在片场吧?基本可以顾得过来。下半月我会再安排。”
“不成,我那个助理怎么够细致啊,你好歹给我配个执行经纪人啊。”王海潮道。
苏文宣疲于应付他,只道:“海潮,你是不是应当也考虑下陈佩的处境?”
这话本也轮不到他来说,说了也无益,但苏文宣还是忍不住要问。
王海潮快速道:“她不考虑我的前途我的处境,我怎么考虑她的?苏总,你是圈子里的人,你衡量衡量呢?”
理智与情感,苏文宣这一次选择站在情感这一边。
他单手扶在腰间,用力按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没说,直接将电话挂断。
世间无情的人真的太多,何差这一个。
苏文宣稳步走向病房,一个老人扶着一位老太太慢慢地经过,似乎两人在说什么悄悄话,老太太被逗笑,咧着嘴直笑。
他微微停步,请他们先经过,耳旁是他们说笑的声音,听不懂的方言、更有些含混不清,却显得如此真挚。
苏文宣不由得侧眸多看一眼,想到了文女士从前说的那一句“少年夫妻老来伴”,不由得心头一酸。
等进了病房,就看到大野呆呆靠在床尾的墙边。
陈佩正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一眨不眨。
因为在怀孕初期,意外流产后也未发现其他问题,不需要做手术处理,医生护士也只是建议她在医院躺几天观察。
“苏总,我想回文城,你带我回去?”陈佩声音低哑地请求道,“现在就走好吗?我不想留在这里,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医院里。”
越说越是心酸。
苏文宣按了下眉脚,看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七八点,再看一眼一路开来的大野。
大野忙道:“要是开回去,我没问题的,反正才两个小时。走夜路开慢点的话,今晚也一定能到了。”
苏文宣摇摇头,道:“不是这个问题。这样,大野你先去问下医生。听医生意见,是不是可以出院,另外回去后要怎么安置。”
“不用问了,就是直接走就行了。回家休养就可以了。”陈佩说着就要起来。
苏文宣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沉稳地道:“你先别乱起来。让大野去问,没问题我们再走。”
陈佩看着这个高个子略有些瘦削的男人,别开眼睛道:“苏总,对不起,麻烦你了。还要为这种事情奔波。”
眼见着她眼泪又要流出来,苏文宣忙道:“陈佩,你要冷静,很多事情很多人,其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都不值得。值得的,是你自己,所以,不妨多为自己想一想。”
“想不通。”陈佩扯过被子按在眼角,“苏总,我想不通啊……”
苏文宣也知道,外人是很难真正设身处地、感同身受。
在旁观者的位置指手画脚、或者去评价一个人一件事,的确很容易,但真的进了局,就很难说得清楚。
说到底,世界上,从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理解另一个人。
因而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孤独的存在。
“没事的,你这么年轻,有很多时间可以想。走得不对,可以等一等,或者绕一绕,不必非要在一个槛上跟自己较劲。说白了,人活着一辈子,都是为了自己。”苏文宣淡淡道,看着这白色的床单,心里不太舒服。
他上次车祸在医院住得太久,对医院这地方,也有些防备心,总希望不要再进来才好。
大野回来时候,跟了一个护士,叮嘱一番,指着苏文宣让他抱病患出去,自己不要走路,苏文宣点头应是。
不过真出去时,陈佩让大野帮忙搭把手,抱了她。
苏文宣走在后头,接到李曼的电话。
“怎么回事啊?没消息了?陈佩和王海潮怎么了?”
苏文宣慢一步,道:“曼曼,我现在和大野、陈佩一起回文城,可能十点半左右到。”
“今天还要回来?”李曼惊愕道,“苏总,你快点告诉我什么事好吗?急死我了!哎呀,我又不会到处宣传,你说就是了!”
苏文宣轻轻一叹,低声道:“陈佩刚才和海潮争执起来,受伤了,我带她回去。”
“王海潮把陈佩打了?还是怎么的?”李曼声音都急了,“这他妈的不要脸吧打女人了还?人怎么样啊?”
“嗯。问题不大,现在出院回去。我明天上午应该回到工作室,到时候具体的事情,见面说。”苏文宣道,“可以吗?你早点休息,别担心了。”
“只能这样了。哎,我说我怎么总是眼皮子跳,不安生。”李曼道,“那你们路上小心点,让大野开慢点。”
等上了车,陈佩一个人靠坐在后座上,身下铺着护士刚才给的卫生纸,身上穿的还是病房里的病号服。
苏文宣帮她系好安全带,才上了副驾驶。
得知陈佩在文城也没有亲人朋友,一个人住时,苏文宣又赶紧联系每天去自己家的阿姨,请她代为介绍一个同行明天去陈佩那里照应。
陈佩在后排听着他打电话安排事情,心里更不是滋味。
“真的对不起啊苏总……”
苏文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将车台上的纸巾盒给她递过去:“没有人想给别人添麻烦,但麻烦来了,也没办法不是?你啊,别哭了,再哭我也要哭了。”
大野在一旁想笑,但一想到这情形,似乎也不太合适笑,匆匆忙忙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