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仗着除了於夜弦没人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自顾自地瞎唱:“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
他俩各唱各的,谁都不影响谁。
不过整个审讯科,其他人能听见的就只有於夜弦的声音。
“下面的朋友,大声点啊。”於夜弦跺了跺脚,发出沉闷的声音。
楼下关着的那位“朋友”真的用沙哑的嗓音大声地跟上了他的曲调。
人类文明总有些共通的东西,比如一些耳熟能详的小黄曲,在押的各位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偏偏在这个时候都跟上了於夜弦的调子。
“三点钟方向的朋友,你跑调了,注意调子。”於夜弦指示。
闻讯赶来的宁绯赶上了这场狱中演唱会的高潮,脸变成了小黄科员的同款色。
他弦哥,可能真的是皮痒了。
一声巨响,宣恪狠狠打开了於夜弦所在监狱的门,整个监狱的歌声停了,只留下鸟笼在金属树枝上晃动留下的刺耳摩擦声。
樱桃刷地一声钻进了於夜弦的袖口,於夜弦站在汽灯下,冲门边的少总督十分不端正地行了个礼,无辜地看着宣恪道:“哟,早啊。”
宣恪胸口起伏,面上神色未变,指了指铁门外的方向,浑身上下似乎都在散发着冷气:“不早了,滚。”
“不、滚。”於夜弦靠着墙壁,气定神闲,慢吞吞地拉长了尾音,“不太会,要不你亲自教教我?”
在场的宁绯觉得,宣恪大概是想把於夜弦连笼子带人一起丢出去。
“有谁规定了审讯科的监狱里不让唱歌吗?”於夜弦振振有词。
“没有。”宣恪吐出两个字。
规定是没有,但平日里,但凡是个精神正常点儿的,进了这里都要被吓破胆,稍微难搞一些的,因害怕头被打掉,也不敢造次。
谁像於夜弦,在这儿呆了一个晚上,把整个监狱的风气都带坏了。
有伤风化,宣恪觉得自己没冤枉他。
宣恪没开口,他推着过来的冉羽先看不下去了,少年靠在轮椅背上,即便是在闷热的地下,腿上依旧盖着毯子,他像是压了压心中的无名火,这才开口道:“那你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们想怎么样。”於夜弦道。
宣恪微微俯身,帮冉羽把腿上的毯子掀开到轮椅的一边,这才对着於夜弦道:“我昨天关你,合规合矩。”
於夜弦居高临下看见他给冉羽收拾毯子的动作,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焦躁,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坐道,摆出了一副无赖模样:“那我现在不走,也合规合矩。”
宁绯感到头大,这尊贵的钉子户不愿意挪动自己的位置,说出的话还挺有道理,宣恪有本事请他进来,的确没本事请他走,就算他於夜弦今天在这里把监狱搅合得乌烟瘴气,回头总督也怪罪不到他的身上。
“算了算了,弦哥。”宁绯推开几人,赶紧上去打圆场,上衣口袋里塞着情报处的科员们刚刚塞过来的银元。
於夜弦看了看宁绯鼓鼓的口袋,知道他在此事中捞了不少油水,趁着众人不在意,冲宁绯眨了眨眼睛。
宣恪:“?”
“弦哥,外面下雪了。”宁绯十分狗腿地凑过去,“卓璃在外面等你。”
卓璃。
於夜弦坚不可摧的神情温和了一些,却不知道他片刻中脸上的细微变化都收入了旁人的眼中。
“也不是不能走。”於夜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门边走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宣恪问:“什么?”
於夜弦没理他,走到了丹夏少总督冉羽的轮椅边,看着轮椅上容貌有些过于艳丽的少年,露出了一抹坏笑:“我走可以,但我要赔偿。”
冉羽:“可以。”只要於夜弦能滚,给点赔偿不在话下。
“那好。”於夜弦拍了拍手,“我要宣恪这个月的工资。”
冉羽点头:“要钱是吧,可以……”
“不。”於夜弦打断了他的话,给他画了个重点,“是宣恪这个月的工资,就要他的,让财务科现在就给我,提前支付给我,这个月不会再给他的那种。”
宁绯快哭了,这位祖宗是想和宣恪把仇往死里结吗。
果然,原本耐性就有限的冉羽也怒了,带着讥讽的笑意看向於夜弦:“就凭你?”
“就凭我。”於夜弦点头。
“於夜弦。”冉羽用力掐着轮椅的扶手,用力到指尖都有些泛白,“总有一天,如果你落到我的手里……不,不只是我,如果你落到总督的手里,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吗,总督现在还留着你的命,不过因为你就是他的一条狗。”
宣恪不声不响,细心地把冉羽掐着扶手的手指一根根掰了回去,防止他伤到自己,做完这个动作,就听到於夜弦鼓掌的声音。
“多谢夸奖。”於夜弦眯着眼睛看了看宣恪和冉羽,明显摆出了几分不屑的神情,“不过不用提醒,我有自知之明,少主还是关心自己的身体吧,就别关心我的死活了。”
“啊,对。”於夜弦说,“有宣恪照顾你,我费什么心呢。”
冉羽因为生病,常年只能坐在轮椅上,性子阴郁却不能经常动怒,今日来个审讯科的监狱差点被於夜弦气走了半条命。
“给他。”宣恪看着眼前的於夜弦。
“可是,宣恪……”冉羽还想说些什么,宣恪却已经推着他的轮椅,沿着蔓延的金属枝干,向地面的方向走去。
“弦哥。”胆小的宁绯瑟瑟发抖,“你这是把他往死里得罪啊。”
“不怕。”於夜弦拍了拍宁绯的口袋,听到了银元晃动的清脆响声,心情愉悦,“走吧,有宣恪这一个月的工资,弦哥晚上带你吃顿好的去。”
“你把宣恪欺负成这样了,你就不怕他什么时候会找你麻烦吗?”宁绯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怕什么。”於夜弦揽过宁绯的肩膀,塑料同事情恢复如初,向监狱外走去,“我还被他关了一晚上呢,掰回一局是一局,谁管下一局是死是活。”
宁绯被歪理说服,跟着於夜弦往审讯科的门外走去。
“弦哥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教你们唱啊。”於夜弦冲身后昏暗灯光下锈迹斑斑的金属牢笼挥了挥手,“如果你们还活着的话。”
数个牢笼同时有气无力地发声:“弦哥再见!”
宁绯顿时感觉,在监狱里被关了一晚上,脚步踉跄精神萎靡的人,应该是自己。
第8章
丹夏公国天行岛的地下,因为靠近蒸汽动力核心,温度偏高,地面上还飘着大雪。
刚被坑掉了一个月的工资,宣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撑开了一把长柄的伞,为冉羽挡住了飘落的雪花,用空出的手帮冉羽把刚才掀开的毯子盖好御寒。
做完这一切后,宣恪才推着冉羽的轮椅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这一幕刚好落入了刚走出大门的於夜弦和宁绯的眼中。
“宣恪对少总督是真的忠心。”宁绯感慨道。
“虚伪。”於夜弦嗤之以鼻,“哪有什么绝对的忠心。”
“嘘。”宁绯赶紧让他闭嘴,“那你对总督呢?”
於夜弦奇怪地看了宁绯一眼,实话实说:“拿钱办事,你情我愿罢了,都是跟着权贵后面混口饭吃的,怎么,还有人能混出真情实感来了吗?”
宁绯拍了拍自己塞满了银币的腰包,深感於夜弦说得有理。
跟着弦哥有饭吃,有钱拿,管他什么忠心不忠心。
齿轮与蒸汽驱动的马车在大雪中嘶嘶地吐着白气,内核全是机械零件的仿真马在雪地上交接踩着马蹄,踩脏了地上的一片雪。
站在马车边的一个小姑娘,穿着单薄的蓬蓬裙,披着红色的保暖斗篷,斗篷的兜帽没有戴起,她单侧的高马尾黑发垂到了腰际,撑着一把小伞,就这么站在寒风中。
马车吐出的蒸汽好像惊扰了她,她向右移动了一步,刚好迎面撞上了推着冉羽走过来的宣恪。冉羽刚好抬头,看到了少女清澈的眼睛。
冉羽那双经年阴鸷的眼睛里这才显露出一丝丝属于少年人的讶异神情。
车夫向宣恪点点头,拉开了马车的门,正要帮着宣恪把冉羽推上马车,就听冉羽开口问道:“你……在等谁?”
然而小姑娘恍若未闻,仍旧看着情报处大门的方向,没有回答冉羽的问题,连头也没回。
冉羽脸上刚浮现的少年人的神情黯淡了下去,又恢复了原先阴郁的模样:“不识好歹。”
马车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於夜弦一眼看见了雪中撑着伞的红裙子小姑娘。
“卓璃。”於夜弦冲她挥了挥手,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唤了一声。
小姑娘看见他,立刻露出了一副甜甜的笑脸,抛开手中的伞,给於夜弦打了手语:“怎么才下班?”
於夜弦回以手语:“有点事情耽搁了。”
“蹲监狱这么开心?”卓璃继续比划。
於夜弦得意洋洋:“稳赚不赔。”
还未离去的马车里,宣恪坐在窗边,恰逢看见了雪中正在比划手语的两人,把於夜弦脸上的得意尽数收入眼底,眸光闪烁了一下,又恢复了先前冷冰冰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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