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小段,赵清嶺停了半步:“什么?彻彻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我说,你为什么……”
没有后半句。
因为这是一个傻问题, 程彻一直都知道。而这个问题的答案,自从在一起之后,这个人就已经温柔地、耳鬓厮磨地、告诉了他无数次。
为什么会喜欢他?
“当然因为喜欢你啊。”
“还能是为什么?”雨声中,那个人的声音既无奈, 又温柔, “傻不傻。”
“……”
“那要是……要是, 我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呢?要是,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要是,我隐瞒了你一些事情!要是,我骗了你一些事情!”
“嗯。”
程彻有些茫然,他不知道那声“嗯”代表什么。
“如果你骗了我的话,那就算我笨吧,活该上当。”扛着他的人,声音依旧温柔。
“是你的话,彻彻,我愿意上当。”
“所以没关系的,不要怕,什么都别怕。”
“……”
什么都……别怕?
又往前走了两步,程彻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突然挣扎起来,声音涩得厉害:“你是不是……是不是、都知道了?”
赵清嶺:“嗯。”
雨水在那个瞬间,仿佛停了片刻。然后世界才恢复了正常,雨才开始继续落。程彻突然挣扎得很厉害,扛着他的人没办法,只能把他放下来。
长腿小黑兔落回了湖边的青草地上。人愣愣的,呼吸困难,一个简单的问句破碎成了好几个段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清嶺:“今、今天吧?”
“但我以前也知道你之前有事。”他又说,“只是你一直不跟我说,颜珍也不跟我说,所以……”
他说着,还伸出手,很机智地逮着了程彻的手腕,抓得死紧,一副省得他又跑的样子。
程彻:“……”
他继续很迷惑、眼神凶残、又有点茫然:“知道了,你还想要我?”
赵清嶺:“嗯,要啊。”
“就算我的过去一塌糊涂?”
赵清嶺笑笑:“那我的过去也一塌糊涂呀?”
程彻:“但是,不一样,我……”
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身子一轻,他整个人又被扛了起来。
“我后来经常都在想,我是有多蠢,当年为什么要出国。如果留在你身边的话,彻彻,那十年我就可以保护你、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你也就不用被迫去做哪怕一点点身不由己的事情。”
“可是,你也蠢。”
“我知道这话你特别不爱听,但我今天还是要说。你就当我说最后一遍——高中的时候你居然不跟我说你喜欢我,真的是蠢、蠢得要死!”
“然后你这个笨蛋,事到如今还敢学不乖。居然还成天犯蠢,还想着离开我!”
程彻:“我没有……”
赵清嶺:“还敢说没有?东西迟迟不搬过来的是谁?天天一堆事情瞒着我的是谁?昂?”
程彻没有再回答。
因为头冲下的时候,眼泪真的会因为地心引力的缘故而掉个不停。他真心觉得自己今天没有救了,思绪完全是乱的。仿佛那么久以来,那么努力营造的成熟稳重、豁达内敛,全部土崩瓦解、溃不成形。
他觉得自己很好笑。
同时又莫名的好酸楚。至少在这一刻,不想再理性、再死撑,只希望沉溺在这温暖的臂膀之中,什么都不再想。
……
到家,赵清嶺把人抱进浴室。
放了热水,扔进去洗。洗完了擦干弄床上,程彻已经虚脱得昏睡了过去。
赵清嶺伸手,抚了抚他略微凹陷的眼眶,那里还沾着一些泪痕。
艹。
艹!!!
他起身,看向昏暗穿衣镜前自己的倒影,镜子里的人整个儿湿乎乎、样子看着阴郁纠结且暴躁,根本也没比程彻的崩溃好到哪里去。
赵清嶺觉得自己错了。
虽然一直以来,早就知道自己有毛病,可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懊恼无力又后怕。
其实,他当然一直都知道,程彻在死撑。
怎么可能不知道?一点一滴都知道,但他没有戳穿,因为他就是喜欢看他那个样子——他本来就是喜欢看他为了这段感情拼命死撑的样子,让他觉得他很重要。
因此故意假装看不见,放任他一直一直那么努力、明知道他在背地里藏着很多勉强和难过。
明明可以早点告诉他,告诉他你根本不用那么努力。
告诉他,你本来的样子我就已经很喜欢了。你本来的样子,已经100%超出我的预期了。
所以,不用再努力工作、不用看很多书、不用那么勤去健身房。不用学着穿搭、不用总是想要给我“惊喜”。
但是没有,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只顾着自己爽,真他妈自私透了。
……
再度醒来的时候,赵清嶺一睁眼就看到怀里的男人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有点吓人,定定盯着他,又急又凶的样子。
赵清嶺:“醒了?”
程彻嗓子依旧是哑的,人虽然看着有些颓,但精神气已经回来了大半的样子,最起码已经完全不是之前崩溃的样子了。
他问他,似乎有些着急:“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赵清嶺揉揉眼睛,看了看钟:“五六个小时以前?”
程彻:“……”
赵清嶺:“乖,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没关系的。”
结果,程彻完全没有睡意的样子,一把扯住他的睡衣:“我还有话没说完,我想跟你说的,我竟然……竟然睡着了。我之前就想跟你说的!”
“清嶺,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必须相信我。一定、一定要相信我!”
赵清嶺:“……”
“你答应我!”
赵清嶺:“哦,好。”
程彻:“卷宗上、案子上写的那些事情,那些他们说我做过的事情,根本就不是真的!”
赵清嶺:“啊?”
“我之前、我那几年是在夜场工作过。可是,我真的就只是去驻唱!”
“那时候家里欠了好多债,我需要钱,真的没办法,酒吧驻唱拿钱快我就去了。那时候白天就做程序员,晚上就换了衣服去酒吧,就这样做了两三年,只唱歌、偶尔没办法才陪客人喝喝酒,但从来、从来就没有做过其他的事情,一次都没有!”
“……”
“酒吧夜场是很乱,但我这样的……其实也不太会有人缠着我,之前连着唱了两三年的歌,一次事情都没出过。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来玩的混账官二代就开始总让我陪他喝酒,再后来,就说给我钱想养我。”
“我拒绝了好几次,他也生过气、砸过场子、骂过我不识抬举。后来有一天,他带几个朋友一起来玩的时候,突然就给我点了杯酒,说是最后一杯,以后再也不来纠缠。”
“我看他样子还算真诚,而且当时酒是领班亲自给我拿来的,我以为没事就喝了。我没想到领班早就被他们收买了,帮着他们一起给我下药。”
“那天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在酒店的床上了。但是我醒的比他们预期得早,后来就打了他们,从酒店跑了出去……”
打完就跑,说起来好像很轻松。
但程彻还记得,他那天是怎么样努力靠着意志力硬是撑了起来摇摇晃晃、天旋地转的身体,跟那两个衣服都脱了一半的禽兽周旋。
当然,为了自保,他下手很重,不计后果地重。
“后来,对方就去医院验了伤、报了案,对方家里是当官的和法院渊源很深,代理律师私底下跟我说他们后台太硬、真的帮不了我,所以最后我才会被判、卷宗上面才会写成那样。”
“但那都不是真的!我真的、真的没有做过任何……清嶺,我遇到你的时候从来没被任何人碰过,我所有的、所有第一次都是留给你的!”
一片死寂。
程彻努力把一切说完了,有点懵,他不明白赵清嶺那边怎么会完全没有反应。
他急了,拽了拽他:“清嶺,你说过要相信我的!”
他怎么能不说话呢?
他怎么能这个时候不说话?!
……
赵清嶺不是故意不说话,他是真的反应不过来。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他喃喃,“你就是为了要瞒这些,差点把陈懿扬给活活掐死?”
结果当然被秒踢。
程彻当场毛了:“什么叫‘就’因为这个?”
赵清嶺自知食言。所以后续他家宝贝恨得直踢他,他也只能赶紧各种躲,然后赶紧把人抱紧。
程彻:“我是真的没有!”
赵清嶺:“是是是,知道你没有。”
“可是我是真的没有!”程彻挣扎,“但是,又不能证明!明明什么都没有我,可我又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
赵清嶺赶紧的:“不需要证明。”
程彻:“你嘴上当然说不需要证明!”
赵清嶺:“我事实上也不需要什么证明啊?所以你到底以为我看上你什么?身体纯洁吗?不是,我看着像那么肤浅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