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希望都灰飞烟灭,所有美好的未来都化为了泡影。
三三不是不能接受没有陈云旗的将来。他原本一无所有,陈云旗的出现对他而言是个美丽的意外。他从不敢奢求什么天长地久,只敢把自己卑微的渴望都深藏于心,也只有在纵情时分才敢痴人说梦。那一场烟花下的表白是他生命中最绚烂的时刻,一次次忘情的欢爱将他苍白的人生染上了明媚的色彩。纵然残酷的现实让他再一次失去,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拥有过太多太多了,他必须知足了,他没有遗憾了。
他不了解陈云旗在外面的生活,若是因为自己让陈云旗像他一样要饱受世人的鄙夷和唾弃,与家人众叛亲离,让晓燕也遭受牵连跟着一辈子吃苦受累,他是万万不能忍受的。如果不能长相厮守,他只盼心爱之人能好好回归到原来的生活,渐渐淡忘了自己,从此平平安安顺心如意。万般的思念与委屈,都让自己一人承受便好。
三三做足了心理准备,下定了决心要快刀斩乱麻,让陈云旗干干净净摆脱这一场麻烦。可当他真正走出去面对着陈云旗的那一刻,那人憔悴的面容和黯淡的双目都让他肝肠寸断心如刀割,反复斟酌好的措辞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没有爸爸的暴力威逼,他恨不得当即就冲上前让陈云旗带着自己一走了之,将那些家庭世族的羁绊,伦理道德的束缚统统抛之脑后,用自己最平凡的力量抚平爱人那紧锁的眉头,给他一个最真切的亲吻。
你走吧。
三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那三个字的,他甚至都没能再好好最后看一眼陈云旗,将那深刻的眉眼和温柔的双唇仔仔细细烙进心里。半年的时光变得好短暂,那些看不尽的喜欢和吻不尽的爱恋,只有用余生去思念和回忆了。
三三闭上双眼蜷缩在床上,浑身的疼痛感在黑暗中被无限地放大。屋外不间断地传来父母的争执和哭泣声,浑浑噩噩中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过了多久才在一阵锁链的碰撞声中清醒了过来,立刻忍着痛爬起身,躲在床脚紧张地望向屋门口。
在看清闪身进来的人影是举着油灯的阿姆时,三三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问道:“哥,你怎么来了?”
待阿姆走近,借着灯光倏然看到三三脸上的伤痕,他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那晚他在屋外听着三三挨打,便已料想到三三必定会受重伤,可当亲眼所见远比想象的还要惨烈数倍时,他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阿姆蹲在床边看着三三半天说不出话来,三三以为他也是来谴责教训自己的,便垂下眼帘不敢看他,轻声说道:“哥,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你别怪我,也别怪陈老师...求你帮我劝劝爸爸,让他别去找陈老师的麻烦可以吗...陈老师是体体面面的人,我不想连累他...我已经答应以后都不再跟他联系了...”
阿姆想起了陈云旗的话,善良的三三到了这个地步还把自己当做兄长一般敬重,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自己身上。阿姆宁愿他像陈云旗一样恨自己,对自己说些尖酸刻薄无情嘲讽的话来,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要良心不安到何种地步。
三三还不明所以地低着头朝他碎碎念叨着,阿姆突然打断了他说:“路叔在里屋跟书记还有盛学利喝酒。我跟你妈妈说进来看看你劝劝你,她没锁门。你坚持一下抓紧收拾收拾,晚些我来送饭的时候带你溜出去。”
三三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阿姆这是要做什么。阿姆见三三糊里糊涂的样子,火急火燎地在屋里翻找起他的衣服,自言自语地说道:“也不用带太多吧?缺啥出去再买,先走了再说。”
他边往一个旧书包里胡乱装着衣服,边问三三:“身上伤的重不?能走不?没事,走不了我背你出去。”
三三喊住他问道:“哥?你要送我去哪儿?”
阿姆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说:“送你去找陈老师啊!他在村口等你,你跟他走吧!”
三三没想到事情还会出现这样的转机,他诧异地瞪大了双眼,看着阿姆没头苍蝇一般在屋里转来转去喃喃自语,忽然有些莫名的感动和冲动。可那股决心和勇气才刚刚死灰复燃,爸爸威胁的话语又回响在耳边。
“我去找他父母!”,“让晓燕早点嫁人!”
阿姆拉上拉链,将书包藏在门后对三三说:“我现在去给你盛些饭菜来,顺便看看外面的情况。你吃些东西也好有力气赶路。待会儿听我的安...”
“哥,我不走。”
“...安排...啊??”阿姆的话还来不及刹住,却忽闻三三语气坚定的回绝,他顿时呆愣在原地,半晌才皱起眉说:“不走?为什么不走?你不想跟他在一起了吗?”
“不想了,”三三抿唇苦笑了一声说:“我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这是我的命。以前是我痴心妄想,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我跟他...我们不是一路人。”
阿姆闻言又焦急地小声说:“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你...”
“哥!”三三再次打断了他,“我说了不走,你别劝了我了!我去做什么呢?大城市的生活我能习惯吗?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见过!去了只会被人笑话!”
一向温和的三三此刻变得异常倔强,阿姆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叹息着对他说:“三娃儿,你可要想好了,真想好了我也不劝你。陈老师今晚就走,他有东西让我带给你,我藏在屋外了,你要不要?要我就去拿进来。”
三三犹豫了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阿姆转身出去,不过多时便趁着屋里人不注意,把一个纸箱偷偷抱了进来,塞到三三手里。
三三鼓起勇气用伤痕累累的双手掀开了纸箱,呆呆地望着里面的东西,眼角涌出了滚烫的泪水。
纸箱里整齐叠放着一件洗净的蓝色T恤,还有一个包着花纸的小盒子和一张写着他名字的入学通知书。
三三拆开盒子取出白色的硅胶小兔子,刚捧在手里轻轻触碰,小兔子就亮起了来。
柔和的橘色灯光映在三三湿润的眼眶里,也照亮了昏暗的屋子。那光芒多像温柔爱人的眼光啊,无论离得有多远,都在用特别的方式温暖着三三孤独的人生。
陈云旗坐在下山路口的那块大石头上抽烟。又是一整夜过去,他无数次让唐俞韬和李辉回去休息,可两人却还是固执地陪他等着不肯离去。天快亮之前,三娘和李老七也来了。三娘将七八个煮熟的鸡蛋塞进陈云旗的背包里,她难以面对这样伤痛的别离,只嘱咐了几句保重,便哭着跟李老七互相搀扶匆匆离去了。
空气中的水汽氤氲着初升的阳光,将七彩光芒投映在天边的云层,殷红的朝霞绚烂夺目,那蓬勃的朝气将黑夜驱散,天亮了。
陈云旗站起身望向小路的尽头,除了学校屋顶那面翻飞的旗子,这山与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不动了。
一切还会好起来吗?
他捡起地上的背包,掸净尘土,转身跟唐俞韬和李辉紧紧拥抱在一起。
李辉已经泣不成声。唐俞韬冷静地搂着陈云旗的后背,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淡淡道了一句“兄弟,保重,放心“,陈云旗便知他定会替自己照顾三三周全,感激地抱紧他,继而挥手道别,背起行李,披着一身朝霞,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第六十一章 回家
傍晚的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惨白的灯光。
步履匆匆的人们手中捧着咖啡,拉着各式各样的行李箱穿梭在人行传送带上。免税店外的巨型LED屏上,超模们正面无表情地展示着潮流服饰和鞋履箱包。中英文广播寻人和登机提示循环往复地回荡在头顶上空,巨大的玻璃窗外,满载旅人的飞机伴随着轰鸣声缓缓起飞,一架接着一架消失在烫着金边的云端。
陈云旗神色倦怠地坐在登机口的长椅上,手中捧着一本信手拈来的《财新杂志》。杂志翻开在一篇标题为“打工子弟学校何处去”的报道页面。他看着光滑的铜版纸上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忽然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极了。
半年的时间里他仿佛活成了另一个样子,去了另一个世界,又像是做了一场瑰丽又旖旎的梦,骤然清醒后才发现他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丢在了梦里,一夜之间,再找不回从前的自己。
大屏幕上的信息显示航班延误,刚过了登机时间没多久,一部分乘客就渐渐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机场地勤人员出面交涉安抚,陈云旗远远看着围挤在一处高声喧哗的人群,算了算时间,估计着到家怎么也得半夜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人们的情绪即将失控时,工作人员手中的对讲机终于响起了允许起飞的通知。机组人员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目下先行登上了机舱,紧接着挡在登机口的一米线收起,人们终于如愿以偿地排起了长队,怨声连连地上了飞机。
陈云旗排在队伍的最尾,上飞机后他找到自己靠窗的座位坐下来,刚系好安全带,空乘就过来向他和邻座的人提醒道:“先生,女士,你们所坐的位置是飞机的安全出口,安全门在飞机遇到紧急情况时才能打开。请仔细紧急出口安全须知,必要时配合机组人员疏散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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