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陈云旗回到他的屋里,发现宋菲菲把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放着一颗水果糖,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他拾起那颗糖剥开放进嘴里,坐在桌前默念起纸条上那几行娟秀的字。
“小陈老师,昨晚真是不好意思,酒后失言,还请见谅。我想代表山里的孩子感谢你的到来,衷心地希望善良勇敢的你能得偿所愿,多保重,我们有缘再见。”
陈云旗折起纸条夹进了一本书里。口中的橘子味糖果甜得发腻,想起昨晚跟宋菲菲酒后的争执,他兀自笑了起来,感叹着通透如宋菲菲,从初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却能犀利地看穿他,无情地揭露他,在宋菲菲面前,自己仿佛无所遁形。
他叹息着,宋菲菲说的没错,自己其实就是个道貌岸然的懦夫吧。
对亲情他一味逃避,对友情他一无所知,对爱情他不敢正视,对生活他毫无热情。他究竟有哪里值得三三爱慕,值得于小松付出,他想不明白。
于小松那条信息他没有回复。
昨晚喝多没留意到,早上醒来他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于小松的消息了,以他对于小松的了解,昨夜的于小松,应该是在酒吧、KTV或者夜店度过的,应该也喝了不少酒。
以往的每个圣诞节他都跟于小松在一起。于小松是个对生活热情洋溢的人,总是会拉着陈云旗变着花样的找乐子,安排各种各样的活动。陈云旗爱清静,他就定高级冷僻的餐厅;陈云旗喜欢音乐,他就提前买好圣诞音乐会VIP区的票。陈云旗也曾架不住他软磨硬泡陪着他去夜店,坐在沙发的角落陪他high到天亮;也曾帮他一起给公寓整层楼的邻居家门口偷偷放小礼物,留下写着Merry Christmas的小纸条。
陈云旗突然觉得,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鄙视自己了。他曾经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同性恋,因此深深伤害了于小松,可现在却不仅无法自拔地对另一个同性朋友产生了异样的感情,还连正视这份感情的勇气都没有,甚至用外公不希望他是个同性恋来做借口,企图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一切都乱套了,糟糕透了。陈云旗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废物!
他原本想在山里重新找回人生,却始料未及地将自己陷入了另一个纠结的困境。
三天后便到了要去背炭的日子,陈云旗却得了重感冒。
他原本身体素质一向不错,很少有头痛脑热,这回不知是熬了夜抵抗力下降还是入冬受了寒,那晚醉酒之后他就生病了,在床上躺了两天高烧才退下去。
第三天上午,他稍有好转,便爬起来穿戴整齐要去帮忙背炭,唐俞韬百般劝阻,他却说已经答应了不好不去。他知道背炭辛苦又危险,所以执意要去,好让三三能少跑几趟。
唐俞韬见劝不住他,一边埋怨一边检查着他手电筒的电量。临出门前,他把自己的厚手套给陈云旗戴上,嘱咐他不行就赶紧回来,千万不能逞强,山路难走又有猛兽,不是闹着玩的。
陈云旗连连应着出了门。到了三三家门口,三三和妈妈已经准备妥当正要出门,陈云旗便笑着说:“看样子你们不准备等我了啊。”
三三知道陈云旗正病着,见到他来,有些诧异又焦急地小声说:“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跑来干什么呀!”
陈云旗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微笑着说:“不要紧,吃过药好多了。”他皱起眉故作责怪的表情,盯着三三看,“我要是不来一定会提前跟你说的,没说就一定会来,你要等我。”
三三没仔细体会他这句有些暧/昧意味的话,依旧非常担心地又问:“真的没事?”
陈云旗摆摆手,“没事,放心。咱们走吧。”
三三对陈云旗的脾气也算是有了几分拿捏,见他执意便没再继续劝阻,背起工具带着他往上山的路走去。
天云村所处的位置已经是山的高处,但要达到山顶还需要再爬两个小时。山顶无人居住,鲜少有人上去,因此根本没有路,只能靠走惯了的人凭经验带领。通往山顶的方向要先经过一大片树林,那些枯树生的高大又挨得紧密,很难在其中辨认出路的痕迹。山坡陡得无法垂直站立,连三三都要不时抱住树干借力才能向上行进,他还背着沉重的背架,每走几步,便要回头看看陈云旗。
陈云旗走得很吃力,感冒让他头重脚轻像踩着棉花,他身量又高,爬起坡来极不灵活。早上才吃过药,这会儿他走得发了汗,浑身无力,鼻腔里像堵了一斤水泥,正往脑门倒灌,眼神都有些混沌不清了。
他在一颗树下停下了脚步,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息,按揉着太阳穴,露出不适的表情。
三三见他面色十分难看,表情似有痛苦,深知以他的性格,如果不是难受得厉害,一定不会轻易表露出半分难色。他赶紧退回两步在陈云旗面前蹲下/身,担忧地问他感觉怎么样了。
陈云旗眉头紧皱抿着下唇,半晌才开口道:“三三,抱歉,我可能走不了了。”
三三妈妈在前方不远处回头俯望着,她不敢大声叫喊,怕引来野猪,只好压低了嗓门问道:“陈老师,走不动了?”
三三朝她摆摆手说:“你先走嘛。我送陈老师回去再来追你。”
三三妈闻言便抓紧继续往上走了。陈云旗急了,一把握住三三的手臂,把他往上方推,“别管我了,你快走。别跟你妈妈分开,一个人太危险了。”
三三却说什么也不肯走,执意一定要先送陈云旗下去。陈云旗出于无奈只好假装生气,冲他发起脾气:“你再不走,我真的要生气了!以后都不会再理你了!”
三三面露难色,他实在没办法放心留陈云旗一个人在这里,可也不想为这点事惹得他生气,怕他说到做到今后真的不理自己了怎么办。
陈云旗见他似有些松动,赶紧趁热打铁,口气又软了许多,“你放心,我在这休息十分钟就慢慢下去,我们没走多久,沿着来时的脚印不会丢,没问题的。你相信我好吗?”
最后一句话是赌他对自己的宠信了,果然,三三听完,犹犹豫豫地说:“那...那好吧...你千万千万要小心,如果手机有信号,就让唐老师到树林那边来接你吧...”
陈云旗拍了拍三三的肩膀强打起精神说:“知道了,放心。你快去追阿姨,注意安全。”
他替三三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笑着又说:“本来想帮你,结果自己倒成了拖累。在你面前我总是这么没用。”
三三垂下头,他单膝跪在陈云旗的下方,片刻后仰头直视着陈云旗的双眼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是你教会了我很多。你在我心里...”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那深邃的眼眸看向陈云旗。陈云旗只觉得三三的目光含情又带雾,视线对上的那瞬间撩拨得他心中一悸。
“那我走了,你要小心。到了要给我发信息。”
三三回过了神,敛了肆意的目光,扶着树站起身,背起背架转身继续往上走去。
陈云旗一直看到三三的身影在远处变成了模糊的一点,才转过头靠着树,整个人彻底松懈下来,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喝了些随身带的水,休息了一阵后,感觉身体的热度降了下去,先前出的汗也已经消了,便也扶着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开始往下山的方向移动。
不过走了十几步,他就已经滑倒了两次,摔得疼了,干脆不起来了,坐在地上开始气急败坏地在心里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听劝,为什么要逞能,才做了几天农活,就真把自己当这块料了。没帮上忙不说,眼下还被困在这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丢人丢到家了。
他对自己恼羞成怒,又病得不清醒,一时气急便萌发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下山路跟上山路一样难走,与其灰头土脸地回去被人嘲笑,不如索性争口气坚持爬上去!
心里一横,身上都多了几分力气。他毫不迟疑地站起来转身朝前方望去,土坡上不规则的脚印清晰可见。时间不早,他不敢再多耽搁,抬脚便向上爬去。
陈云旗沿着脚印艰难地向上攀登爬行着,树林间阴冷寂静,只能听见穿林而过的凄厉风声和鞋底与石子的摩擦声。衬衣再次被汗水浸湿,他气喘吁吁地爬着,一边小心提防着四周,一边不住遥望前方努力捕捉三三的影子,可直到他拼尽全力穿过那片树林登上山顶,也没能追上三三的脚步。
登顶后的视野倏然一片开阔,能看见被云层缠绕的山头一座挨着接一座连向远方。山顶横风呼啸,吹得陈云旗差点站不稳。小路在登顶处分岔成了三个方向,路上的脚印变得模糊不清无法辨认,他俯身观察了很久,最终还是凭着直觉选择了左手边看上去似有新脚印的路,紧张地走了过去。
陈云旗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一边叹为观止地欣赏着四周的风景。以前他对爬山毫无兴趣,也从没体验过登高望远时“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①”的感觉,可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会有那么多文人墨客热衷于登山,并在登顶后意气风发心潮澎湃,唯有当即作诗一首才能抒发情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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